西羯小王子延景明,抱著母妃為他打的純金哈密瓜,踏上了前往大盛的和親路途。
西羯很看重這次與大盛的和親,特意派了大王子延春入大盛朝拜,並一路護送跟從,西羯往大盛路途遙遙,和親隊伍行了五月有餘,方才抵達大盛京城。
大盛禮節繁瑣,延景明暈頭轉向,今日被引去見這個人,明日又被帶去見那個人,而他的漢話說得很不好,也實在弄不清眼下情況,隻是迷迷糊糊聽說他此番來大盛,不僅是和親,好像還是衝喜。
那大盛的太子已病了三四年,太醫院束手無策,而大盛天子崇仙尚道,不知從何人處聽聞了民間偏方,令人推算了太子生辰八字,得知可破此局之人,在西域諸國。
如今大婚之日已定,延景明卻始終不曾見過大盛的太子,他甚至不知道這位太子究竟病得有多嚴重。
他聽聞大盛婚前要避嫌,聽起來還有些離譜,反正他不懂中原的這些彎彎繞繞,他隻覺得母妃說得沒有錯。
中原的糖醋魚好吃,中原的小酥肉好吃,中原的油燜大蝦也好吃!
就是菜量有點小,孩子根本吃不飽。
……
大盛太子溫慎之,一向是偷溜出宮的好手。
前些時日,他聽聞父皇為他定親衝喜,選中了西羯的小王子,打從那日起,溫慎之便十分擔憂。
他喜歡美人,可若他沒有記錯,這西羯尚武,說人人均是以一擋百的力士尚不為過,更不用說那西域胡人個個眼如銅鈴,身高九尺,壯碩如牛,聽聞還極易顯老,滿臉的絡腮胡子,他實在難以接受。
而今日上朝,父皇仍舊抱病不來,他照常與忠孝王一道代理政務,卻聽鴻臚寺少卿同典客署的私下議論,說西羯王子人高馬大,站直身體幾乎要撞上門框。
溫慎之簡直不敢想象他二人的婚後之景。
依照大盛婚俗,親迎之前二人不可相見,可溫慎之忍不住,他原是想溜去平康坊逛一逛,上回他醉酒留了副畫在那兒,還差幾筆畫完,現今卻不想過去了,他隻想混進驛館,偷偷看一眼那位西羯的小王子究竟生的什麼模樣。
秦右衛率原想攔住他,反被他順走了腰牌,等他換了便裝到驛館之外,正想借腰牌混水摸魚,便見一名金發碧眼的大漢從內出來,那驛館外看門的小吏見那人便行禮,口中似乎還喚著此人的名姓。
溫慎之離得遠,他隻聽清了幾個字。
延……西羯……王子。
可這幾個字,也已經足夠了。
溫慎之心如死灰。
延是西羯所賜漢姓,溫慎之聽宮中人說過,天河郡主和親之後,因思鄉而給每個孩子都起了漢名,而姓延的西羯王子,除了他的太子妃,還有誰?
溫慎之不由認真看了看不遠處的那位壯士。
身高九尺,胸肌賁發,大臂粗壯,腰如鐵桶,人似高塔,一腳好像能踢死兩個他。
完了。
溫慎之覺得,自己的婚後生活,可能會有一點點的……不太圓滿。
……
溫慎之失魂落魄,決定還是折返去平康坊看一看。
畢竟要迎娶這樣太子妃,往後他若是敢去平康坊,也許連腰都要被打斷。
他繞到驛館後側,聽聞一陣窸窣異響,再抬起頭,正見樹梢一晃,一名金發少年輕巧翻過牆頭,砰地一聲砸在他麵前。
確切地說,是那少年一時手滑,懷中圓溜溜的包袱猛地砸在地麵,而他緊張不已,將那包袱一把掄起抱緊,而後再抬起頭,驚恐不安地看向溫慎之。
兩人均是微微一怔。
方經曆過九尺太子妃的劇烈打擊,溫慎之看著眼前的異族少年,倒略有些割裂一般的錯亂感。
金發碧眼,膚色白皙,身姿纖弱,完完全全就是溫慎之最愛畫的那款異族美人。
延景明也愣住了。
他趁著阿兄出門,偷溜出驛館買吃的,又害怕無人看守金瓜丟失,這抱著金瓜剛剛翻過牆,就一眼看見了一個生得這麼好看的中原公子。
好像有些清瘦,卻又並非他這些時日所見中原讀書人那般的孱弱。
延景明很少看見生得這樣好看的人,他有些緊張。
而西羯之人說話向來直白,他單手揣瓜,撓了撓腦袋,小聲以並不標準的漢話嘰裡咕嚕說道:“泥……泥長得真好看。”
溫慎之一怔,不由失笑,道:“你覺得我好看?”
他是太子,身居高位,誇他文才的有,誇他禮德的有,倒是頭一回聽見有人如此直白地說他生得好看。
延景明仍在不住點頭。
“我母妃……我阿媽教過我一句詩。”延景明偷溜出驛館,決定掩飾身份,及時改口,快速念出天河大妃教他的詩,“回眸一笑百媚生——”
他好像有些忘詞。
溫慎之並不覺得冒犯,他唇邊笑意漸深,隻是覺得眼前這名異族少年,用著並不熟練的漢話念詩,實在有趣極了。
他抖開折扇,微微闔目,低聲提示,幾乎已要跟著延景明念出這詩的下半句來。
溫慎之:“六宮粉……”
延景明:“——六宮冰粉香甜色!”
溫慎之:“……”
延景明滿意點了點頭。
“窩餓了。”延景明開開心心說,“窩帶你去吃冰粉吧!”
溫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