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景明根本沒注意到眾人的古怪神色,而有人開了頭,其餘人便也鼓起了膽子,片刻後,便有一個生得頗為貌美的小姑娘鼓起勇氣開了口,道:“貴妃娘娘給了奴婢家中銀錢,讓奴婢來東宮伺候。”
這當然不是什麼稀罕事,宮中可有不少人出身淒苦,隻不過這些人顯然還有隱瞞,這些人中必然有榮皇貴妃的心腹,他們不可能將此事說出口,延景明也不曾朝這方麵多想,他隻是好奇問阿廖莉和那美人,道:“多少錢?”
那美人報了一個數字,延景明聽不懂,他不太分得清中原銀錢的區彆,而阿廖莉更是乾脆說道:“一頭羊。”
延景明睜大雙眼,有些不敢置信。
一頭羊?
讓這些美人兒加入密衛隊,成為東宮的死士,這樣出生入死,竟然才給一頭羊!
這也太摳了吧!
延景明很氣惱。
西羯遠不如中原富庶,可在西羯,成為死士的價格,怎麼也得有一百頭羊。
延景明沒有帶多少錢來中原,可他聽著榮皇貴妃摳門便生氣,他好歹是藏了點私房錢的,他決定要從自己的小金庫中掏出一些分給諸位美人,一麵還忍不住碎碎念叨,道:“放心,窩沒有那麼摳,窩不會虧待泥們的。”
眾美人:“?”
溫慎之:“?”
這事情發展忽而便奇怪了起來,美人們大多都有些緊張,不知這錢該不該拿能不能拿,而落羽更是心生不滿,覺得這太子妃著實是無理極了,這不是拿錢逼他們習武嗎?
落羽忍不住開口,道:“我不想習武。”
延景明好奇轉頭看向他。
落羽:“我為什麼要習武?習武有什麼好處嗎?”
延景明回答:“強身健體?”
落羽:“我要那麼好的身體有什麼用!”
反正他靠臉吃飯,又不是武官,不必天天靠著體力乾活,也不要去與人廝殺,既然如此,這個碎磚與長跑的技能對他而言,著實雞肋,保不齊還會令他優美的體態變得粗壯,不再那麼符合大盛當下的審美。
延景明怔了怔,答道:“可以多活兩年啊。”
落羽:“……”
延景明:“多活兩年,一天就可以多吃三頓飯。”
落羽:“……”
延景明:“一年就是……呃……”
延景明進入了困難緊張的計算。
落羽看著延景明滿是真誠的表情,開始覺得……這位太子妃,可能並不是心機深沉。
他好像真的就是這麼想的。
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更何況榮皇貴妃將他從教坊司帶出來,他該感謝榮皇貴妃的恩德,區區蠅頭小利,他是不可能會被延景明收買的。
落羽哼一聲,道:“吃那麼多,不怕胖嗎?”
延景明:“窩不胖啊。”
落羽:“……”
延景明道:“窩母妃嗦了,隻要武功好,往後還能多幾條能走的路。”
落羽不由一怔,隻覺得這話倒是戳在了他心窩子上。
他細細品味,想,若是武功好,人生便能再多幾條好走的路,而他……他若是一開始便會武,或許他也不至於落入教坊司中,沒入賤籍,連個姓氏都不敢有。
延景明又道:“窩母妃還嗦了,隻要功夫好,老公都放倒。”
溫慎之:“……”
溫慎之後背一涼。
延景明已拍了拍手,不作更多解釋,道:“不要嗦廢話了,我們來練武吧!”
……
延景明未曾讓溫慎之去劈磚。
那日延景明看溫慎之射術,覺得溫慎之必然有些功底,不過是身體不好加之缺乏鍛煉,才一日不如一日,既然如此,那就該多練一練。
畢竟是進階選手,這些基礎鍛煉是沒必要了,延景明決定讓溫慎之直接進入進階模式。
打卡米。
卡米白天睡了一天,晚上可正是它精神的時候,這幾天在東宮它憋悶無趣,因而對它而言,和溫慎之打鬨這件事可實在有意思極了,它受過教導,不會將溫慎之弄傷,可即便如此,這運動烈度,也足以令溫慎之有些難受。
卡米還未儘興,溫慎之先不行了。
他出了一身汗,隻覺胸口絞痛難言,他坐在一旁休息,看延景明揪著卡米的後頸皮同卡米胡鬨,不由心生豔羨,想著還在數年之前,他本也可以如此。
他再想想自己明日還得上朝……
溫慎之很後悔。
若是他早知延景明口中所謂的“行”指的是這種事的話,那他願意當場承認自己不行。
不僅他不行,他覺得秦衛征也不行。
除了西羯人,隻怕就沒有人能行。
……
第二日清晨,溫慎之拖著疲憊身軀,痛苦上朝。
他累得夠嗆,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疼,好在今日朝上議的都是些小事,很快便下了朝。
他恨不得立即溜回床上歇息,卻不想延景明早在宮中等他,拿著筆墨紙硯,要溫慎之教他畫畫。
溫慎之深深歎氣。
他還能怎麼辦呢?
媳婦找他學畫畫可是好事,若隻是畫畫,他當然很願意陪延景明畫畫。
延景明興致高昂,可卻連毛筆都拿不穩,握著筆便手抖,一條直線畫得歪七扭八,對著溫慎之給他的畫認真琢磨,到最後卻塗出了一副臟兮兮的小雞啄米圖。
他不太滿意,看看自己畫得亂七八糟的圖紙,再看看溫慎之潑墨揮就的山水之勢,難免有些沮喪。
他終於垂頭喪氣將畫交到溫慎之手中,還一麵想——溫慎之這樣的厲害的人,怎麼能有他這樣差勁的小徒弟。
可溫慎之認真看了片刻,竟還能昧著良心誇他,道:“不錯。”
延景明皺眉:“泥不用安慰窩。”
他知道自己不擅習文,與文化人有關的一切都不適合他,他同所有西羯人一般,天生擅武,也隻能尚武。
溫慎之卻道:“比我第一次畫的好。”
說完這句話,溫慎之便起了身,從書房一旁的幾口大箱子中翻出一副畫卷,那畫紙質泛黃,顯已有些年頭了。
他將畫遞給延景明,延景明往畫上一看——那畫上有肥胖小雞一隻,還有歪曲長蟲一頭,糾纏盤繞在一塊,畫上還有歪歪扭扭的三字簽名,延景明不太識得太過複雜的漢字,溫慎之便指給他看,道:“那是我的名字。”
延景明皺眉,問:“這是小雞吃蟲?”
溫慎之笑吟吟糾正,道:“這是龍鳳呈祥。”
延景明瞪大雙眼,認真打量手中的這幅畫,的確,那肥胖小雞的尾羽極長,長蟲的頭頂還有龍須,隻是這筆法稚嫩,怎麼看也不像是溫慎之筆下。
“幼時我父皇教我習畫,這是第一幅。”溫慎之道,“作他生辰之禮,那時我還沾沾得意。”
停頓半晌,延景明點了點頭。
“學畫與你習武相同。”溫慎之道,“都需得千般磨煉,枯燥無味,可若能堅持,必然能有所得。”
延景明認真點頭。
“你若是喜歡,多練習便好。”溫慎之將舊畫卷起收好,正要接著往下說,轉頭方才注意延景明沾了滿臉的墨水顏料,不由一頓,又笑,道,“可今日……你要不要先去洗個臉?”
延景明一怔,反問:“為什嗎要洗臉?”
書房中沒有銅鏡,自然不能為延景明照出他此刻臉上百般多變的“花樣”,而溫慎之並未多想,隻是挽袖伸手,試圖用指腹擦去延景明臉上的墨跡。
可那墨跡已半乾,溫慎之自然擦不掉,倒是將自己的手也弄臟了,他隻得拿絲帕擦了擦手,一麵令宮人取來溫水銅鏡,好給延景明潔麵。
可墨跡不好洗去,延景明廢了老大力氣,才勉強洗去大半,到最後他將臉都已擦紅了,眉上至臉側的顏色卻怎麼也洗不掉。
延景明不知溫慎之究竟是用何物做的顏料,也不知如何才能將這些顏色洗去,他隻能委屈看向溫慎之,試圖尋求溫慎之的幫助。
“窩洗不掉了。”延景明萬分委屈抬臉,“窩沒辦法出門了。”
溫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