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身邊的師爺跟隨他多年, 的確是處理繁瑣政務的一把好手。
沒過上多久,這酒樓便上了酒菜,一切安排得恰到好處, 幾乎能令桌上的每一個人都覺得滿意,那知州便安了一些心,一麵笑嗬嗬為倒茶倒酒, 哪怕他身體不適, 本不該飲宴,也硬著頭皮舍命陪君子,想方設法將幾人伺候得舒舒服服。
隻有延景明無心吃飯。
他著急等著那知州口中所說的武器送過來, 他早就對自己現今所用的這流星錘頗有不滿, 覺得不太順手,那鐵鏈子看起來也太輕太脆弱了一些, 好像一掙就要斷, 這難免令他心有不安。
若是有更為趁手的好東西,譬如說這知府口中所說的寶刀, 那他簡直恨不得現在就換掉這脆弱流星錘, 奔向寶刀的懷抱。
如此比較之後, 吃飯顯然就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延景明毫無食欲,溫慎之顯然看出了一些他心中的焦急, 可若照常理說,他並不想收下這知州不乾不淨的賀禮,小小一個知州, 薪俸隻是一般, 家中又並不習武,究竟從何處弄到的寶劍寶刀,倒還真令人深思。
他甚至覺得眼下這一桌酒菜都有些不對。
他自小在宮中養尊處優, 知曉宮中的食物皆是上好,他父皇重長生也喜享樂,呈貢之物尋常人根本見不得,可今日這一桌酒菜,看起來倒時不比宮中的美食差上多少。
小小一個知州,究竟要去何處,花費多少錢財心思,才能弄到這一桌好東西。
正巧那知州開口勸眾人吃菜,溫慎之不由一笑,笑吟吟詢問:“看來知州大人在美食上頗有研究。”
他語氣溫和,不見有怒,那知州以為這是太子誇讚,心中更是欣喜,下意識回應,道:“下官僅是略通一些。”
溫慎之:“如此講究,如何隻算是略通?”
他還想再說,可那知州的師爺已步履匆匆趕了回來,在外整齊衣冠敲了門,待知州開口,他方邁步入內,懷中捧著兩個疊在一塊的狹長錦盒,恭恭敬敬走了進來。
他身後還跟著數名侍從,每個人都帶著不少裝幀精美的禮物,有送給國師的,也有要呈給太子殿下的,這場麵著實有些大張旗鼓,而那兩個長錦盒中的,應當就是知州說要送給延景明的武器。
溫慎之不由蹙眉去看那師爺懷中的錦盒,這知州不愧是個“講究人”,倒是連盒上都鑲著寶石,木質上好,隻怕光這兩個盒子都價值不菲,他心中更添一分探究,還未過問此事,知州已急忙令師爺將錦盒拿上前來,置於桌上,道:“殿下可要打開看一看?”
溫慎之很清楚延景明與中原人大為不同的“能力”,他可不覺得這知州的獻禮能夠成功,他便微微同知州一笑,道:“讓太子妃看看吧。”
延景明躍躍欲試,開心上前。
他對錦盒上的用心裝飾沒有半點興趣,什麼木盒雕花寶石鑲嵌,在他眼中不過都是無用綴飾,畢竟優秀的武器可不許要好看,隻要好用皮實,哪怕就是一根粗糙大棒,他都覺得會很優秀。
可等延景明拿起那盒子,心中的欣喜卻已被衝淡了幾分。
這盒子,未免也太輕了。
他記得最初秦衛征給他的劍,薄薄的劍身一折就斷,而他手上連盒子帶武器好像也就隻有那柄劍那麼重,他開始有些擔心,這寶劍與寶刀一稱……該不會是中原人的標準吧?
延景明不由回頭,委屈看了看溫慎之。
“太輕了。”延景明小聲嘟囔,“不像素好東西。”
那知州一怔,扭頭看看那因為捧著木盒而有些手軟氣喘的師爺,覺得這盒子絕對算不上是太輕,再說了,既是名器,輕一些豈不是更好發揮?
知州匆忙開口解釋,道:“太子妃,這劍雖是輕了一些,可它鋒利啊。”
溫慎之擺明了一副看熱鬨的模樣,慢悠悠喝上一口茶,道:“也許它隻是輕。”
知州急忙接口,道:“殿下說得對,這可是上好玄鐵鍛造,雖然輕,卻價值連城啊。”
延景明皺起眉:“算了叭……太輕了,弄壞就不好了。”
知州:“……”
這可是劍,哪那麼容易壞啊!
延景明已放下那錦盒,想著這是知州送給溫慎之的禮物,這麼輕的東西,溫慎之用著也合適,他便伸出一根手指,將錦盒推到溫慎之麵前,溫慎之還未開口,那知州已又著急開了口,道:“太子妃放心!這劍不可能會壞的!這可是上好的玄鐵,削鐵如泥,鋒利的很!”
延景明:“嗯……”
知州:“這是下官送給殿下的禮物,斷了就斷了,也不是什麼大事情!”
延景明這才小聲問:“不會讓窩賠叭?”
溫慎之噗嗤笑出聲來,道:“這就要問知州大人了。”
延景明是天真無邪,沒有多想,可那知州怎麼敢讓他賠償,延景明一句話,已令他嚇了一大跳,急匆匆便開口解釋,道:“太子妃放心,這劍斷了便斷了,下官絕不敢有半句廢話。”
說完這話,他又將錦盒拿起,小心謹慎送到延景明麵前。
延景明猶豫不已,仔細看了看溫慎之,見溫慎之沒有反對,他方才點了頭,將麵前的錦盒打開。
這個錦盒裡頭的是一柄長劍,劍鞘上鏤空雕花,劍格上鑲了一圈寶石,極為華美,那劍鞘好像還是金的,而世上一切物品,隻要金的,就很符合延景明的審美,他有些欣喜,像是沒想到這劍竟然如此好看,因而他小心謹慎將這柄劍拿起來,拿在手中,卻又覺得……這實在像是一柄精巧的裝飾品。
也隻是一柄裝飾品。
隻不過那知州信誓旦旦說這是折不斷的神器,延景明難免有些猶豫,想著至少試一試這柄劍,便拔劍出鞘,伸出一根手指,對著薄薄的劍身,屈指一彈。
劍身應聲而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