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簡殊此刻的裝扮與第一次見到時不同了,那天他穿著乾淨得體的休閒裝,即使是假裝喝醉,也心機地在服飾感覺上儘量減輕鄰居對他的惡感,將注意放在他是一個借酒澆愁的可憐人身上,體諒他的癡情。
但是現在的簡殊,頭發亂得像雞窩,臉上的胡茬都沒有刮掉,衣服還是昨天晚上那一身,皺成一團,還帶著汙漬,襪子也隻穿了一隻,鞋子也是兩個不同的。大約是昨天晚上在地上睡了一覺,被叫起來後回家也沒有整理,隻脫了鞋襪,今天早上看見消息後就急匆匆趕了過來,落魄得讓人差點沒認出來。
麵對這個看起來有些失態的男子,再看看他身後神情各異的男性,姚良略微皺眉:“晚晚?你又來糾纏你女朋友?”
“不不不!”簡殊慌亂地解釋,他朝著屋內看去,又仿佛害怕著什麼一樣,並沒有像上次那樣直接往裡麵闖。再看看姚良,腦子裡浮現出上次的經曆,快速地補充道。“我找晚晚說幾句話就走,一分鐘就可以了,之後我絕對不會再來打擾了,真的不會。”
姚良臉上帶上了一點不耐煩的神情,好像是被他們的事纏到煩了:“她今天好像沒出去,我去幫你叫人,情侶之間說清楚就不要鬨了,動不動打擾彆人像什麼話!”
“是是是,您說的是,我下次一定注意,不,沒有下次了。”簡殊連連點頭,隻要姚良願意去幫他叫紀晚晚,現在他說什麼都是正確的。
在門外迫切的視線中,姚良敲響了一扇門,門內很快傳來一個女聲的回應:“誰啊?大早上的要不要人睡覺了?”
簡殊鬆了口氣,他就說,那樣荒謬的消息怎麼可能是真的,但是太邪門了,還是這一次說了就收尾,就算有些不甘心,還是放棄比較好。這樣思考的他等著門打開,紀晚晚像往常一樣出現在他麵前,表情也恢複了一分從容。
姚良唇邊泛起不可查的笑意:“你前男友找你,說要和你說幾句話。”
“前男友?”女聲疑惑了一下,過了幾分鐘,門打開了,一張漂亮但陌生的臉出現:“前男友?我前男友都分手快一年了,他找我乾什麼?”
簡殊愣住了,他揚起嗓音提醒道:“哥,我找的是晚晚,不是她。”
女子也扭頭看了一下門口,幾乎同時說道:“他不是我前男友,可能是來找彆人的,你去看看那邊的屋子。”
姚良麵上浮現出茫然的神情,他看了看女子,又看了看門外的簡殊,仿佛在確定他們沒有說謊一樣:“你們在說什麼?那個屋子不是沒人住嗎?我一直以為你叫晚晚,這裡也隻有你一個女生,如果你不是晚晚的話,他是不是找錯地方了?”
“我沒找錯。”簡殊很肯定,他可是在跟蹤時期親眼看見紀晚晚走進這套房子裡。
而同租的室友鄭雨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她完全聽不懂這個新室友在說什麼,因為早上被吵醒而滿心不爽的她大跨步走出去敲隔壁的門:“住在這裡的才是晚晚,你新搬過來可能沒見過她。”
她大力地敲著白色的房門,門裡一片死寂,不像是有人在的模樣,鄭雨眨眨眼睛:“奇怪,明明平時都在的,今天這麼早就出去了?”
她轉過頭,對著其他人搖搖頭:“沒有人,紀晚晚應該出門了。”
簡殊的臉色說不上好,而姚良的臉上依舊滿是茫然:“你在說什麼?這個房間從我搬進來之後就沒有看見有人出入,根本不像有人住的樣子。”
“怎麼可能,”鄭雨覺得好笑,“這屋子裡住著一個我每天都會見到的大活人,怎麼可能沒有人住?”
簡殊突然抖了一下,看向房門的視線帶上點驚恐的味道,他身後的朋友上前指著姚良說了句話,姚良知道他們已經反應過來自己就是昨天揍他們的人,但是他一點也不擔心,因為對方沒有一點證據,也永遠不可能有證據。
簡殊的臉色稍好一些,看著姚良或許以為這是他為了幫紀晚晚躲避麻煩的舉動,語氣很是誠懇地道歉:“我知道昨天晚上是我們不對,我們隻是想和晚晚開一個玩笑而已,但是用錯了方法,所以這次來是想跟晚晚道歉。你也不要因為擔心我們做什麼就說晚晚不在,昨天雖然打了一架,但一筆勾銷好嗎?我是晚晚的男朋友,我不會害她的。”
雖然他莫名接近了真相,可惜姚良不打算配合,他直白地寫著“你腦袋是不是壞掉了”的眼神讓一貫厚臉皮的簡殊都覺得麵上發熱,他以為對方是對他的話表示不滿,然而下一刻的話卻讓臉上那點溫度儘數散去:“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我昨天晚上隻是去買了燒烤就回家了,沒遇見你們。”
“我們又不讓你賠醫藥費!你就說實話吧。”
簡殊身後的人忍不住開口,雖然內心對站在麵前,武力值強大到單手吊打自己的人有些懼意,但和這份懼怕比比來,想要求證那條難以置信的新聞的心情更為急迫,可是姚良看上去比他們還莫名其妙:“我都說過沒有了,你們要是不信的話,可以查監控,小區裡不都是監控嗎?”
對麵的幾名男性眼中都出現了恍然,他們似乎明白了姚良的打算,監控中如果有自己被打的影像的話,那麼就一定會將之前他們做過的事情也一並暴露出去,可是,昨天晚上沒有報警,今天這樣的行為有什麼意義?難道不是昨天更有說服力嗎?
“我們去看監控!”簡殊咬牙說道,他身後的朋友眼神都變了,但簡殊拉著他們說了一番話之後,這些人也點頭同意了這件事。
姚良都能夠猜出他們說了什麼,大約就是隻要咬死了是給女朋友一個驚喜,隻是玩得太過火,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他們確實有一套,不過這一次不會按照理想中那樣發展,青年眼中笑意轉瞬即逝,又恢複了帶著點不耐煩的神情。
他們這兒鬨得太大聲,已經有住戶叫來了物業,正好方便了他們去找監控錄像,物業本來不願意的,但是在簡殊他們一再要求下,還是同意了。鄭雨本來打算按捺住自己的好奇,但是牽扯到同屋的女生,她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於是也跟著他們一起到了監控室裡。監控被調到了昨天夜裡,幾個男人一開始還是有些羞窘,他們做的不是什麼好事,現在在眾人麵前暴露出去,難免會引起不好的目光,即便用給朋友開玩笑在這個理由,也會讓人覺得奇怪的。
隻是現在沒有時間想太多,他們先是看見自己走進小區,藏在拐角處,這樣明顯守株待兔的古怪舉動讓物業都快摸出電話報警了,迎接著旁邊人看變態目光的幾個人更加專心地注視著屏幕,準備看著紀晚晚的出現。
然而並沒有,紀晚晚沒有出現在監控中,隻有那幾個人仿佛看見人一樣對著空氣做著奇怪的挾持動作。姚良倒是有路過,拎著一個袋子,在那裡還停下來接了個電話,然後沒有轉身,也沒有像他們記憶中那樣去解救紀晚晚,而是又邁步回到了公寓內。
那些人就好像在和無人的東西搏鬥一樣,還被打暈過去,而後過來的簡殊看了看“屍橫遍野”的場麵,轉頭就跑,然後直直倒下,仿佛那裡站著一個隱形人擊倒了他。之後沒有什麼人路過,物業快進了視頻,他們逐漸清醒,叫醒了其他人,互相扶著離開了小區。
在這個過程中,除了路過的姚良外,根本沒有其他任何人,就好像是一出蹩腳的戲劇,他們是賣力又拙劣的演員。
“怎麼可能……”
簡殊和他的朋友的臉上就好像刷了一層白漆一樣,褪去所有血色。昨天晚上,他們確實挾持了紀晚晚,溫熱的皮膚,有影子,是實體,也是被眼前的青年打了一頓,現在身上還覺得痛。但是在這個監控中,他們記憶中的一切根本沒有發生,那麼是監控出了問題,還是他們的記憶出了問題?還是……
“有鬼,昨天晚上,我們遇見的是鬼!”他們中間的一名突然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閉嘴!”簡殊暴躁地吼道,他那張溫文爾雅的麵具已經完全戴不住了,隻覺得渾身發寒,根本沒有時間去管理自己的情緒。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鄭雨很是奇怪,不管是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還是剛才的監控,都讓她一頭霧水,不知道這些和自己的合租室友到底有什麼關係。
他們沒有回答鄭雨的疑問,她轉頭看看物業和姚良,他們也和自己一樣不明白,這位完全被勾起好奇心的女性追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紀晚晚在一周前就死了。”簡殊顫抖著,說出了這句話。
“這不可能!”鄭雨的反應最強烈,她明明前幾天還在出門上班的時候見過紀晚晚,說她一周前就死了,這件事怎麼可能。簡殊沒有說太多,他和那幾個朋友,壓根沒有管旁邊還站著的幾個人,急匆匆離開了小區,就好像身後有鬼在追一樣。
鄭雨看著他們,眉頭緊皺:“莫名其妙,他說紀晚晚死了,你相信嗎?”
“實際上,我從來就沒有見過那名叫紀晚晚的室友。”姚良語氣真摯,而鄭雨的臉色,慢慢綠了。
即使是冷漠的鋼鐵森林,遇見這種疑似見鬼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也會很容易在小區裡流傳開,尤其是姚良他們租住的那棟樓裡,今天早上的事情鬨得有些大,那一層、甚至上下兩層的鄰居們隻要在家就沒有不知道外麵動靜的。
姚良回去的時候,之前和他八卦過的那個小哥還來問了情況,姚良自然是一五一十毫不隱瞞地告訴了對方,還告訴他自己一直認錯了,叫晚晚的原來不是自己的室友,讓錫紙燙小哥的臉色也變得奇怪起來,訕笑著飛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再見兩個字都說得結結巴巴的。
半天的時間內,許多曾經關注過紀晚晚和簡殊事情的人,都聽說了這個消息,他們並不相信,畢竟這聽起來太荒謬了,而且他們這一周不止一次見過紀晚晚,就連這個流言傳開的時候,在業主群聽八卦的人還有正和紀晚晚乘坐一個電梯的。
黃大媽就是不相信這件事的人之一,她退休了和兒女住在一起,每天照顧自己讀小學的孫女,對住在樓上的紀晚晚的事情也有所耳聞。在她看來,現在的女孩子就是被這個繁華的社會慣壞了,各種拿喬矯情,要放在以前她那會兒,過日子哪兒有這麼多事情。
而且她看簡殊長得白白淨淨,脾氣也好,還幫著自己提過東西,覺得這個小夥子人還不錯,看樣子還很專一,對拋棄他的前女友也不願放棄。熱心腸且退休了一腔熱情沒處揮灑的黃大媽,有時候見到紀晚晚,還會勸說幾句,幫著撮合一下,不過紀晚晚通常都很冷漠,她還感慨過這姑娘看起來就不好相處,也難為彆人男生那樣癡情了。
她的兒子兒媳在家裡聽了幾耳朵,也勸過她不要去管彆人的閒事,不過黃大媽總是嘴上答應得好好的,私底下還是會和認識的老姐妹談論一下,想著怎麼幫一幫那個小夥子。
今天一家人都在,正挽袖子準備大乾一場,給晚輩做一頓豐富晚餐的黃大媽,手機突然連續地響了起來,她將湯端到灶台上,看了看手機,上麵跳出來的是她和那些老姐妹的群,大家討論的好像很激烈,短短時間就刷了99+,黃大媽也有些疑惑,打開火之後擦了擦手,打開了手機。
當黃家的兒子帶著妻子女兒從外麵回來的時候,空氣裡浮動著排骨湯的香味,而自己母親拿著手機聚精會神的樣子,連開門的動靜都沒有聽見。
“媽,你這是看什麼這麼入神啊?”兒媳笑著打趣,她的小孫女撲在她身邊撒嬌:“奶奶奶奶,今天做什麼好吃的啊,我肚子都餓了。”
黃大媽放下手機,卻沒有如往常一樣捏捏自己孫女的小臉,麵上倒有幾分糾結:“之前跟你們說過的,樓上那個姑娘你們還記得吧?”
“記得啊,怎麼了?”她兒子順口答了一句,坐在沙發上才有些奇怪,“你不會又要撮合彆人吧,媽,我不是都和你說過了嗎,彆管人家的事情。”
黃大媽的神情更加糾結了,她想說什麼,又看了看她的小孫女,把乖巧的小孩子哄進房間自己玩以後,才轉頭對著兒子兒媳唉聲歎氣:“我剛才看見一個消息,也不知道真假,現在心慌得要命。要說是假的,網上新聞截圖都有了,也不像,但要說是真的,這幾天我還見過那個姑娘來著。”
“媽,你在說什麼啊?”黃家的兒子兒媳對視一眼,小心翼翼地詢問,黃大媽把手機往他們眼前一伸:“剛才在群裡看見老五說,樓上那個小姑娘,在一周前就死了,我琢磨著怎麼也不應該啊。”
這怎麼可能呢?兩人覺得好笑,低頭去看她媽手機裡放大的那個新聞信息。那是微博上那些沒有太多關注的本地新聞賬號,發布的日期是一周前,新聞很簡單,是說一個開網約車的男子,因為酒駕將車開下了河道,被打撈起來的時候,車裡的人,司機和搭車的乘客都已經死亡,提醒廣大市民安全出行,不要酒駕,害人害己。
司機酒駕並不是發出這個截圖的人的重點,她將中間一段用紅筆標注出來:同車紀姓女子在xxx公司任職,23歲,車禍發生時正打算從公司準備回到自己在xx小區租住的公寓中。
下麵還配了幾張圖片,有一個監控錄下的動圖,司機開車衝進河的瞬間,還有幾張損壞的車子的照片,為了讓看圖的人明白,黃大媽口中的“老五”還把某些圖片上的東西一一圈出,有副駕駛上遺落的眼熟帽子和包,還在旁邊把半張證件照圈出來放大。
那赫然是他們見過的,住在樓上的那個姑娘的臉,雖然和本人有些差異,沒有平時化妝後那樣漂亮,但是能看出眉眼一模一樣的。
同時為了增加自己的可信度,還將這條新聞的鏈接都發了出來,黃家的兒子點進去看了下,確實是真的,而且搜索的時候,還能看見其他的一些谘詢號發布了同樣的新聞,隻是側重點不一樣,時間都在一周前。
溫暖的房間內,他們硬是被呼嘯而過的冷風吹了個透心涼,一條條信息都能對得上,唯一奇怪的一點在於,這個新聞若是真的,也確實如他們所想的那樣,樓上的姑娘已經不幸身故,那這周見過的那個、長著紀晚晚臉的女性是誰?
這個驚悚的現實讓他們忽略了這條新聞格式與其他的有些不符,也忽略了公司和小區是誰透露的、又為什麼會這樣點出來,證件照有怎麼可能在外麵被照見的地方,放大後還能看清楚。他們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引導到了鬨鬼這個傳聞上麵。
下午的時候,姚良他們的房東急匆匆地從麻將桌上下來,拿著鑰匙打開了房門,屋內隻有姚良一個人,鄭雨因為恐慌,早去了朋友那裡,說什麼也不肯回來了,看樣子似乎還要準備搬家。
她擰了一下球形門把手,沒擰動,於是掏出鑰匙開門,打開的時候聽見了細微的聲響,她的那名男性新租客突然感慨了一句:“聽聲音怎麼不像是反鎖的,裡麵應該有人吧。”
房東匆忙的動作頓了一下,剛才,好像確實聽見了屋內那個鎖芯彈出的聲音,而不像是反鎖的門被打開的動靜。她的停頓太過明顯,就連外麵探頭探腦準備打聽一手消息的鄰居都發現了,雖然他們沒有聽見動靜,但已經下意識地認為房門是從裡麵鎖住的。
還沒有細想,姚良已經打開了門,將注意力引開:“咦?居然沒人?”
屋子裡是很普通的裝飾,有些淩亂,各種雜物堆積,床上的被子也沒有疊起來,透著生活的氣息。窗戶是打開的,屋子裡的東西都覆蓋上一層薄灰,沒有人居住的痕跡,不過倒也不能說明屋主離開了多長時間,畢竟這個天氣,開窗一個下午就可以達成同樣效果。
但如果屋內沒有人的話,那是誰從裡麵鎖住的門?
這樣想著的房東把窗戶關上,臉色很難看,她試圖撥打紀晚晚的手機,但無論幾次都是已關機。那個不詳的消息在她的腦海中盤旋,麵對唯一一名不明所以,還居住在這個屋子裡的租客,房東勉強穩住忽視掉他的詢問,關心了幾句後,就更加匆忙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