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賜,當這個名字被傳出,並且教廷的人對此並沒有製止,反而大肆渲染神跡降臨的時候,這場病症的真相就不重要了。
就算它真的是來自女巫的報複或者惡魔的蠱惑也沒有關係,對於教廷來說,現在他們已經將神跡宣揚出去,絕對不會自打臉說這是他們弄錯了,甚至對千方百計的遮掩,絕對不能讓教廷的對手掌握這樣的消息,這是對他們勢力的沉重打擊。
在這個過程中,如果必須要犧牲掉一兩個人,哪怕犧牲的是幾名神職人員,也不會有什麼問題。這就是姚良為什麼要利用宗教的名義,為什麼要讓更多的人參與進來,為什麼在最後才對神父下手的原因。
隻有福沙鎮的人或許會被伯尼蒙蔽過去,在神明的考驗和女巫的報複之間搖擺不定,會被他的口才迷惑。但當更多的外來人員知曉了這件事,當有更權威的人站出來給這場病症下一個定論,當這場病可以給福沙鎮和其他人帶來切實的利益之後,伯尼無論說什麼都不能改變他接下來的命運了。
這位神父大約也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他很聰明,不需要過多的言論就可以明白他此刻說什麼都沒用了,所以在下一刻,他很乾脆利落地暈了過去,至少可以逃避一時。
看熱鬨的人三三兩兩地散去,口中還在不停地議論著福沙鎮這最後一個得病的人,一名神父,他們已經可以預見神父懺悔的那天,教堂裡會是多麼熱鬨的情景,最終能夠進入伯尼房間的,隻有那些來自教廷的信使,還有姚良這個醫生。
伯尼是個狠人,他說暈過去就不是假裝,姚良其實還很想知道對方是怎麼做到的,沒有任何意識,他也隻能遺憾地放棄在信使麵前戳穿裝暈這件事的打算,留下了一些號稱是鎮痛安神的藥物,大義凜然地表示伯尼神父是個值得尊敬的人,之前的話肯定也是因為生病腦子不清醒,他絕對不會計較,如果伯尼還醒著,說不定能被氣吐血。
可惜他還昏迷著,信使倒是對姚良多加安撫,在走出了伯尼的房間後,這位來自教皇的信使攔住了姚良,臉上笑容和藹可親:“埃爾醫生,我沒想到在這樣的小鎮中,還能有您這樣年紀輕輕卻醫術高明的醫生。”
“感謝您的誇獎,”姚良搖搖頭,“我父親說我還有很長的一段路需要走,現在也不過是才探究到了醫學浩瀚大海的邊緣。”
“您太過謙虛了。”對麵又是一連串的誇獎,熱情地讓姚良徹底明白神職人員的舌燦蓮花,意誌薄弱一點的,恐怕能被誇得暈頭轉向不知今夕是何夕,在最後,信使才終於透露出了自己的真實意圖,“埃爾醫生,您一直在福沙鎮,對神賜一定有自己的了解,不知道是否願意隨我一起去覲見教皇。”
姚良恍然,所有的示好都是為了現在。信使聽見了伯尼的話後,發現了神父的異樣,也發現了他對年輕醫生的關注,甚至已經大膽猜測到了這場病症是人為控製,伯尼成功地讓信使的視線轉移到了姚良的身上,可是他沒有預料到,教廷對此喜聞樂見。
如果他們從姚良這裡得到確切的消息,那麼姚良立刻可以憑借這一手成為教廷的座上賓,而教廷則可以利用這個所謂的神賜,去增加自己的教徒、擴大勢力範圍,還有排除異己。
如果神賜是人為的,就是一把鋒利的刀,可以幫助他們做很多事情。
姚良臉上是真摯的遺憾,還有對自己才疏學淺的愧疚:“對不起,雖然我很想去瞻仰教皇的神聖姿態,但在神賜這方麵,我幫不上什麼忙,雖然從第一例病症開始我便研究該如何治療,做過很多的努力,嘗試了許多方式,但是卻沒有絲毫進展,就連我自己得病之後,也隻有通過懺悔,才能痊愈。”
他臉上的表情變得狂熱起來,就像信使見過的無數狂信徒一樣:“這樣奇妙的病症,絕對是神明的恩賜,而神又是那般仁慈,隻是給予我們考驗,卻不會真正地傷害到我們這些信徒。萬能的神,我將永遠地信奉您……”
信使臉上的笑意依舊柔和,在互相對著神明吹捧了三分鐘以後,他們終於進行了告彆活動,無論信使是否相信這件事,他都看清楚了姚良撇清自己的態度,就算不明白,神賜也會在伯尼之後消失,不會有什麼隱患。
在離開了教廷的信使後,他還遇見了不少來自其他貴族和王族的使者,無一不是來打探神賜和他有沒有關係的,又或者拐彎抹角地打聽伯尼最後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不過都在姚良無懈可擊的回複中無功而返。
姚良並沒有緊盯著伯尼不放,到了收網的時刻,就算獵物再怎麼掙紮也不會逃脫獵人的掌控,他還有心情脫離眾多的視線,在夜晚去詢問迪卡茜要不要去看看伯尼的懺悔現場,意料之中地被拒絕了。
伯尼的第一次懺悔在三天後,教堂裡全是黑壓壓的人群,神父穿著神職人員的服裝,麵對著神的雕像跪下,姚良站在人群後,良好的視線讓他沒有錯過神父臉上蒼白的神色,在信使的催促下,伯尼開始了他的懺悔。
他並沒有說出自己最大的秘密,畢竟每一個獵物都是要進行垂死掙紮的,姚良並不擔憂。
懺悔後的神父被送往自己的房間休息,圍觀的人群散去,津津樂道著最新的話題,他們都期待著第二天,神父能痊愈,見證一位蒙受神明恩寵的人類的誕生。不過現實讓他們失望了,神父不但沒有治愈,反而病情加重,這說明,神不認可他的懺悔。
這個消息傳開後,外來者沒有什麼感想,福沙鎮的人卻非常訝異,在他們的眼中,伯尼神父是個難得一見的好人,為人和善,對神忠誠,每一個鎮上著火了,他都會非常熱心地去救人,不顧自身的安危。這樣完美的一個人,怎麼可能不成功呢?
姚良每次聽見居民這樣的對話時,都會加入進去,充分肯定他們的觀點,還用自身作為例子,表示自己就是神父從火場中救出來的,伯尼神父絕對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好人。
或許第一次懺悔的時候,伯尼神父記錯了事情,所以才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這種言論占據了主流,在萬眾期盼下,神父的第二次懺悔,依舊無效,第三次同樣如此。這時候,哪怕是最相信伯尼的福沙鎮眾人,也不是那麼肯定了,神是不會出錯的,有錯的自然是神父,但是伯尼神父到底做錯了什麼事,他情願在神賜中死亡,也不願吐露分毫?
“你要怎麼做?”
在點了蠟燭的木屋中,迪卡茜也在說著這件事情,不算明亮的火光映紅了他的眉眼,連那道猙獰的傷疤都顯得柔和了一些,他抱著貓揉著,有些心煩意亂:“雖然我覺得,讓居民感受到不對就可以了,讓他就這樣死去也可以,也算是報應了,但是為什麼……”
他停頓了一下,眼睛裡盛滿了迷茫:“我會覺得這樣不甘心呢?”
“我能理解。”姚良很冷靜,“我想過這樣的情況,放心吧,這個藥沒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