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薇又做了那個夢。
遼闊青天澄澈如洗,天光之下,有白衣人臨水而立,長風越過溪流,溫柔吹開他的兜帽,耳畔幾縷酒紅發絲借著風力纏繞在他碩大的五芒星耳墜中。
他遞給“她”一張漆黑的弓,入手是如同玉石一般溫涼。
“謝謝您。”戈薇聽到自己如此說道。
“她”好像是生活在一個很古老的時代,隨處可見的是現代哪個鄉村也不會有的低矮房屋,家家戶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森林中常能見到各種魔物,或綺麗,或詭異,與天空飛過的大翼妖魔一起,交織出一個魔幻又危險的世界。
而“她”的職責似乎就是保護這個村莊。
那一直很危險,但戈薇能感受到,其實“她”很安心。
隻要裝作不經意往某個方向看,總能瞧見披著白鬥篷的少年,不遠不近立在微風立,見她望來,忽而消失蹤跡,可“她”仍然能感受到,對方依然在某個地方關注著“她”。
起先做這樣的夢時,戈薇並沒有明白其中原因,直到某一天,小巫女背著和她一般高的長弓,於森林深處遇見了一隻身帶劇毒的惡鬼,一時不慎中了惡鬼的毒,當“她”即將命喪惡鬼口中時,自地麵連成的血色五芒星瞬息之間將那惡鬼吞沒,原本張狂不可一世的惡鬼連慘叫都沒有發出一聲就消失在了“她”麵前。
戈薇若有所覺,回頭一看,正見那披著白袍的少年慢悠悠收回手,嘀咕著什麼,某些句子飄到她耳邊。
“地獄最近在搞什麼幺蛾子,什麼東西都放出來......”
大部分時候,她夢到的都是小巫女抱著長弓磕磕絆絆跟在白衣少年身後,行過這妖魔橫行的大陸的場景。
其實他們之間的交流並不頻繁,小巫女性格清冷,那少年倒是善談,隻是開口的話略有些容易得罪人,常會令那個時代的人誤會。久而久之,便是巫女接過了對外交流的活。
後來在某個大霧彌漫的天氣裡,少年踏著清風離開,而已然長大的巫女目送他永無歸期的遠行。
那之後,戈薇就不常見夢到那飄揚著酒紅長發的少年了。
後來的夢境裡會出現背著武士刀風塵仆仆出現在巫女麵前的小劍士,劍士有著柔軟的黑色長卷發,發尾泛著太陽一樣的烈紅。
她再未見到夢境最初那個少年。
所以在這天晚上,她再夢到那個少年後難免會有一些驚訝。
夢中那少年的眉眼不甚明晰,戈薇卻記得對方唇角上挑的弧度,有著某種令人心悸的熟悉感。
戈薇在晨光中開始一天的修行,現在這個世界如此高危,在神宮的大巫女莫名替她揚名後,她從不敢在提升實力這方麵有所鬆懈,唯恐哪日會因為自己不夠優秀而丟了家裡的臉。
換上巫女服後,她就不止是戈薇,還是日暮神社的繼承人。
好在和同期的相比,除卻火川神社那位巫女以外,她的進步速度算得上是一騎絕塵。
其實戈薇也不明白為何神宮要這麼關注他們日暮神社。
和火川神社等相比,他們家其實算不上什麼知名神社,畢竟整個神社的在職人員每一代就兩個人,供奉的神明據說也是自家的祖先,神道召開的重要會議他們家甚至沒有出席的資格。
直到戈薇出生,日暮神社忽然接到了來自神宮的拜帖,大巫女親自前來拜訪。
爺爺後來告訴戈薇,他們日暮神社曾經是神道相當知名的勢力,隻是後來沒有足夠扛起神社的繼承人,這才慢慢沒落下來。即便如此,或許是高天原上有神明冥冥在望,日暮神社雖沒落,卻也沒有收到什麼損失。
夕陽西沉,戈薇結束一天的修行,回到家中時爺爺正在正廳等著她。
“戈薇啊......”老人慢吞吞說道,“你十五歲了吧。”
“是啊爺爺,怎麼了?”
戈薇有些莫名,她爺爺今天怎麼看起來這麼正經?
老人沒有說話,隻是把麵前的長盒推了推,送到了戈薇眼前。
“這是我們神社先祖曾經用過的武器,戈薇,爺爺今天把它交給你。”
說罷,老人便在戈薇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背著手離開,連話都沒讓戈薇多問一句。
“先祖用過的...武器?”
戈薇眨了眨眼,她確實沒有用得順手的武器,在今天之前,她已經報廢掉數十張靈弓了,那些神道弟子用來練習的弓箭承受不住她的靈壓,經常不經意間就碎開。
先祖用過的還留到現在,會不會更結實一點呢?
抱著終於能給家裡省點武器費用的心理,戈薇打開了盒子,刹時滿目流光溢彩。
華光儘斂後,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張漆黑的長弓,其上未紋一飾,卻沉澱著某種極其危險的氣息。
戈薇呆住了。
這張長弓,不就是會在幼年時代的她夢裡出現的,那個名為“桔梗”的小巫女所用的嗎?
所以,那麼多年的夢,她是夢到了自己的先祖?
想到這一點,戈薇不由得咋舌,這可真是奇妙的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