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浴缸中的水在自動加熱,空氣又變得潮濕氤氳,水霧升騰,時稠時稀,霧靄蒙蒙,銅鏡中的麵孔變得模糊不清。
男人左手拿著一張薄薄的皮,從浴缸中站起,赤腳走在地上。
然後停在一副巨大的全身鏡麵前。
他伸出右手,一掌拂過,便擦掉了鏡上的霧氣水珠。
鏡中清晰地浮現出男人的麵孔。
陳封一動不動地盯著鏡子裡的那張臉。
額前的碎發已經被撥到後麵,完完全全地顯現出臉部的輪廓。
左側輪廓因剛剛撕扯得過於用力而滲出了鮮紅血滴,麵色因多日不見陽光而顯得略為慘白,然後是緊抿的唇,高挺的鼻,深邃的眼,淩厲的眉。
不像陳封手上那張眼角下垂,總是帶著一股喪氣與倒黴勁兒的臉,鏡子裡的這張臉雖然英俊,卻顯得極為寡淡,仿佛天生不會笑一般。
這是一張和他手上這張麵皮沒有絲毫相似的臉。
卻又是陳封萬般熟悉的臉。
他被捉弄了。
是性質極為惡劣的惡作劇。
那麼,捉弄他的人是誰?
陳封拿了一條嶄新的毛巾,把臉上的水滴和血絲擦掉。
然後把那張臉皮又重新敷了上去。
那張麵皮似乎有著神奇的覆蓋能力,當陳封把它放到了臉上時,它就自動地與陳封的五官輪廓相貼合。
不過因為被暴力撕下來的緣故,右耳下的麵皮輕輕卷起,像是老舊的書角,又像被拆卸過的商品包裝。
陳封垂下眼皮,擦乾頭發,頂著這張臉,走出了浴室。
陳封從浴室出來之後又穿上了衣服和鞋子。
王子正一邊看著電視,一邊把沙發抬起。
他從沙發底下拾起了自己掉落的黑色羽毛,然後把羽毛擦了擦放到懷裡,扭頭問陳封:“這麼晚了,你要出去?”
“嗯。”
王子點了點頭,驀地,他又像是忽然看見了什麼一樣,轉頭看向陳封,眼睛死死地盯著陳封的臉:“你剛剛洗澡了?洗了多長時間?”
“泡了一會兒。”陳封說,“怎麼了。”
“……沒什麼,你要去哪兒?”
“去原來的家。”陳封說,“那裡有些九星的東西,我過去收拾。”
陳封停頓了一下,補充道:“我今天晚上可能就不回來了。”
王子:“要不要我陪你去?裡麵說不定還會有怪物。”
“不用。”陳封說,“我想一個人在那兒睡一會兒。”
.
黑夜濃鬱。
陳封躺在陳九星的床上,呼吸平穩。
王子推開門走了進去,手中拿著一張嶄新的麵皮。
他放出一隻瞌睡蟲,讓蟲子咬了陳封的指尖。
讓本就睡了的陳封睡得更沉。
然後打開燈,走到陳封麵前。
陳封臉上的麵具,雖是用極為珍貴輕薄的東西製成,可卻也要定期更換。
不但要更換,還要在他的臉上塗抹藥物,讓他臉部停止變化生長,防止長出胡子露出馬腳。
總而言之,這是個挺麻煩的工程,而且因為一些其他的原因,這一切的程序都要由王子本人親自動手。
這段時間發生了不少有趣的事情,以至於王子差點忘了更換陳封臉上的麵具。
直到今天陳封洗澡出來,他看見陳封的耳後已經顯露出的麵具邊緣,才想起已經到了更換麵具的時候。
看著陳封已然陷入沉睡,王子毫無顧忌地上了床,坐在陳封身邊,彎下腰,伸出手觸碰到陳封左耳後的那個縫隙。
剛撕了一個角,他就發現了異樣,動作猛然停了下來。
不對!
這張麵具被撕下來過!
王子還沒來得及收回手,身下的男人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睜開眼睛,迅猛地翻了一個身,死死地把著王子壓在身下。
王子似乎想用蠻力推開他,可還沒來得及動手,便有一個冰冷而又尖銳的東西抵上他的喉嚨。
臉上的麵具在此刻脫落,壓在他身上的男人露出他冷漠的麵龐。
他盯著王子,眼神毫無溫度。
“這一切都是你做的嗎?”
王子根本不畏懼普通的匕首,當即便準備一腳踢陳封。
可他剛動了一下,那冰冷的,尖銳的東西便劃破了他的脖頸。
鮮血沿著利刃流了下來,傷口處傳來令人難耐的疼痛。
王子的身子一僵。
“你手中拿的是……”
“你的羽毛。”陳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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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封走進這個房子之時,便覺得他需要一把匕首。
一把特殊的匕首,無堅不摧的匕首。
像是所有的事情原本就印在他的腦海裡一樣,所需要的工具也在此刻浮現了出來。
陳封在書架上拿出那本有些老舊的書,打開。
裡麵安安靜靜地躺著一根白色的絨毛,和一根漆黑的羽毛。
這是王子的原型第一次出現時留下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