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池雪焰極佳的視力,依稀能看見上麵不是什麼電話號碼或者電影死者計數,而是一堆天書般的複雜公式。
一個具有強大定力和優越側臉線條的左撇子學霸。
並且對周圍的嘈雜和身旁的窺視者絲毫沒有察覺。
池雪焰看了一會兒,先是覺得稀奇,隨即眸中笑意漸深。
他常常被奇怪的、難以捉摸的人或事吸引。
幾近沸騰的酒吧裡,這塊奇異的寂靜之地又擴大了一點。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一塊夾著白紙的寫字板遞到眼前,埋頭苦思的男生才抬起頭,目光中閃過一絲錯愕。
對方的正臉也很符合他的審美,池雪焰這樣想。
“用這個寫字比較方便。”
男生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謝謝。”
有了更趁手的工具,他迫不及待地低頭寫了起來,被公式拽進那個充滿謎題的世界,片刻後似乎是想到了禮貌問題,又硬生生抽離出來。
他看向陌生的紅發青年:“我很快寫完,寫完後就還給你。”
池雪焰聳聳肩:“沒關係,送你了。”
對方正要重新低頭,他繼續問:“被朋友硬拉過來玩的嗎?”
“對。”
池雪焰便笑了:“兩分鐘後D醫生會用寫字板殺人,很經典的名場麵。”
男生愣了愣,看看手裡的寫字板,再看看前方的大銀幕,最終還是埋頭算起了公式:“我馬上就能做完。”
池雪焰也隨之移開視線,不再打擾對方。
這是個很堅持自我的人。
等到電影第一部放映完畢,燈光亮起,酒吧裡開始中場休息,男生才放下筆,鬆了口氣,連一貫冷冽的表情都柔和了些許。
他取下密密麻麻寫滿字的紙頁,整齊折好後放進口袋,再找到坐在吧台旁和王紹京聊天的池雪焰,歸還寫字板:“我用完了,謝謝。”
池雪焰看出他迫切想要離場的姿態,問道:“要走了嗎?”
“嗯,要回實驗室。”他的語氣裡透著隱約的興奮,低聲道,“有了新思路。”
在對方轉身離開之前,池雪焰及時地朝他伸出手,自我介紹道:“池雪焰。”
這是個很適合結識朋友的場合,周圍到處都有交換聯係方式的陌生人,他的舉動並不突兀。
所以這個高高大大的男生也沒有抗拒。
他伸手回應,語調平淡:“陸斯翊。”
話音落地,眼前幽暗流轉的燈光像是搖晃了起來,驀地撞進一場驚惶的夢。
陸斯翊。
池雪焰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他聽見自己忽然變得遙遠的聲音:“哪個翊?堅毅的毅嗎?”
還有對方更加遙遠的回答。
“立羽翊,站立的立,羽毛的羽。”
同樣的問題,在賀橋給他講述穿書故事的時候,他也問過。
因為這是個不太常見的字。
他得到了一模一樣的回答。
在一片朦朧轟鳴著的雜音裡,池雪焰不記得陸斯翊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原本想要個聯係方式的念頭徹底消弭,他茫然地注視著眼前光影繚亂的世界,直到人們高聲歡呼,燈光再度熄滅。
正準備播放第二部電影的王紹京拍拍他的肩膀:“發什麼呆呢?要開始了,趕緊的。”
池雪焰叫住他,聲音裡隱隱的無措被笑鬨聲蓋過。
他又問:“我像反派嗎?”
王紹京拋給他一袋爆米花,頭也不回地盯著大銀幕,答案擲地有聲:“你是全場最帥的反派!”
五分鐘後,酒吧門口。
霓虹彩燈映亮了池雪焰的側臉,晚風吹亂短發,他凝視著酒吧大門上張貼的電影海報,隱沒於陰影中的白色衣角。
良久,他拿出手機。
無形的信號穿透空氣,在盛大的夜色裡躍動,轉瞬間便湧進一扇明淨璀璨的玻璃窗。
窗裡的年輕男人窩在柔軟的沙發裡,手指敏捷地操控著遊戲手柄,麵前的超大屏電視上光影變幻,調到最大的遊戲音量震耳欲聾,即便這間遊戲房的隔音極好,屋外的人也能隱約聽見流瀉出來的噪音。
槍戰結束,屏幕上彈出提示任務完成的圖標。
賀橋麵無表情地看著這個閃現又消失的圖案,操縱搖杆,驅車駛向下一個任務地點。
他一點也不想打遊戲。
可是今天賀霄在家,就在樓下客廳裡陪他媽看電視,而“賀橋”愛玩遊戲是家裡人都知道的事。
正當他在虛擬都市裡開車橫衝直撞的時候,擺滿水果零食的茶幾上,手機滋滋滋地震動起來。
池雪焰打來的語音電話。
賀橋一時不察,原本駕駛平穩的轎車直直翻下了坡,空中翻滾三百六十度。
在車輛墜地的漫天塵煙裡,他按下接聽鍵,腦海中霎時浮現兩人最後的對話主題:牙齒護理。
不著邊際,卻很清晰。
聽筒裡傳來嘈雜的音樂和環境音,沒等他開口,池雪焰的聲音鮮明地響起:“賀先生,吃夜宵嗎?”
電話那端的人語氣恣意,令賀橋恍惚瞥見那一抹熱烈的紅。
“關於傍晚的見麵,我後悔了。”對方的聲線明亮張揚,緊貼著他的耳畔流淌,“要不要出來吃火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