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花)(2 / 2)

這裡的工頭摳門得很,除非實在不能用了,不然都要湊合著繼續用下去。

旁邊的人險些被這一幕嚇掉半條命,忿忿地爆了句粗口:“你他媽專心點行不行!”

剛才被太陽熏著,困得實在發暈。

它路過一扇扇相似又不同的窗,徜徉在時而昏暗時而斑斕的夜色裡。

[SCA酒吧-王:哎喲我去,怎麼發錯了!我想發給我媽來著。]

他終於能進行最後一步:浮誇且拙劣地打圓場。

酒吧過年打烊前的最後一次活動。

新的一年將要到來,車籃裡放著一束極美的鮮花。

淡銀月光沐浴著空置的美麗花瓶。

他看著她與危險擦肩而過,笑著騎車,去醫院照顧植物人丈夫,就像過去的每一天一樣。

消息發錯人是常有的事,陸斯翊本來不會在意,但那條消息裡有個他很熟悉的地名。

要是換了早些天那根舊繩子,搞不好就斷了,後果不堪設想。

對方解釋說是發錯了。

賀橋也輕聲道:“晚安。”

但他還是想說聲謝謝。

他在本地上大學,離家不遠。

蝴蝶飛過了那朵花。

而賀橋轉身,像往常那樣離開暗著燈的主臥。

……他這輩子都沒乾過這麼奇怪的事。

他關上門之前,語氣平常地對賀橋說了晚安。

王紹京就笑了,叮囑他彆忘了過兩天來看樂隊演出。

他在想,明天要早點起來去實驗室,提前完成任務,然後回家吃飯。

王紹京甚至懷疑,這位思維跳脫常有驚人之舉的老朋友是在搞什麼行為藝術。

像是和第一次接診的成年客人說話。

就算是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行為藝術,也是一種意義嘛。

紅綠燈變幻更替,偶有喇叭聲響起,行人步履匆匆,車輛向前行駛。

[SCA酒吧-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忽略我啊,彆介意!]

跟發一條配文煽情的朋友圈動態差不多,但是要更加令人摸不著頭腦。

所以其實他不知道建設路上最近到底有沒有在封閉施工,馬路是不是被挖得亂糟糟。

他間接改變了段若的命運,也間接改變了陸斯翊的命運。

昨天晚上有場球賽,是春節前最後一場大型比賽。

所以池雪焰輕輕地舒了一口氣,目送那道陌生的背影消失,花瓣在風中顫動。

不過他依然給母親打去了一個電話,提醒她明天開始往彆的路走。

一想到那桌子菜,怪饞的。

可那場比賽格外精彩膠著,他沒忍住,差不多熬了通宵,還喝了點啤酒。

他站在陽光燦爛的街角,聽著商店音箱裡傳出的動人旋律,給賀橋打去一個電話。

可能是跟政府或者什麼其他部門有合作吧。

閃爍的霓虹燈光下方,玻璃門不斷開合,年輕的顧客們湧進這家開了好些年的老牌酒吧,享受各不相同的夜晚。

但王紹京寧願相信,是有意義的。

街道與生活像往常那樣平靜,沒有任何意外發生。

背後的冷汗漸漸消下去。

陸斯翊關掉實驗室的燈,一邊接電話,一邊與朋友往外走。

那個日子到來的前一晚,池雪焰去主臥裡的浴室泡澡,浴缸裡已經放滿了溫度恰好的水。

他知道不應該熬夜看的,第二天清早就要上工。

——讓一切事物都去往對的路,與孤零零的腐爛告彆。

他跟池雪焰一樣,沒有搬走全部東西,隻取走一些常用的物品。

池雪焰便認真回答他,有在尋常生活中難得出現的柔和語氣,與敘述童話般的口吻。

他像平時那樣回到自己的臥室生活起居,卻沒有帶走這個嶄新的花瓶。

這條馬路的入口處,滿地斑駁碎影。

池雪焰常常有莫名其妙的開場白:“你最喜歡什麼花?”

王紹京這輩子再也不想聽見的算命這兩個字,還是再次出現在他麵前了。

那句突然記起來的叮嚀,讓她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池雪焰跟他道謝,然後學他,也發了一串“打擾了”表情包。

或許是忘了,或許是尚未找到喜歡的花。

電視遙控器,紙巾盒,還有空空如也的透明花瓶。

他不知道,因為看這段話時實在一頭霧水,差點想去臨時進修一下密碼學。

在緩緩流逝的兩周時間裡,賀橋偶爾會進主臥拿東西,總會看見那個被日光照耀得很美的透明花瓶,與對麵櫃子上色彩綺麗的陶瓷糖盒。

站在街角的陌生人靜靜地看著她離開。

聲浪彌漫的酒吧裡,人們頭頂的燈光昏暗地閃爍著。

鬨哄哄的抽煙煙機噪音裡,她說好,知道了,什麼時候有空回家吃飯?

發出這條明顯牛頭不對馬嘴的消息後,王紹京忍不住給自己倒了杯酒定神。

年輕的學生路過這個房間,忍不住伸手敲敲門,探頭同裡麵的人打招呼:“還沒走啊?”

他覺得所有人的命運幾乎都是破碎的,隻是裂痕的程度不一。

作為飽覽眾生相的酒吧老板,對怪事的接受度總是高一些。

[SCA酒吧-王:媽,建設路那一片最近搞封閉施工呢,到處挖得亂七八糟,您老明早買菜就彆圖省事往那鑽了,給我省點心行不?]

然後他自覺地說:“我在家等你,怎麼了?”

聲音的樣子無法用語言描繪,想念時唯一的兌現方式,就是聆聽。

池雪焰給了他一段意味不明的信息,語氣是他用自己的習慣潤色的。

蝴蝶從長夜飛進了白天。

與其說是玄之又玄的命運,不如說是觸手可及的選擇。

再加一句謝謝。

辦完事,王紹京收起手機,躲在吧台後吃了包零食,然後才起身,笑眯眯地招呼著或熟悉或陌生的客人們。

賀橋每一次接他的電話都很快,所以在那個極短暫的瞬間裡,池雪焰隻來得及想到一件事。

夜晚熱鬨的校園裡,暖黃的路燈光拉長了一道道交錯的身影。

所有人都向各自心中的目的地靠近著。

跟新老朋友們聚完之後,王紹京要回家過個長長的春節。

因為他知道池雪焰以前根本不相信命運這種東西,更遑論算命。

他知道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自己會慢慢遺忘那本書的情節,就像忘記一些不重要的人的名字。

自從父親不能離開那張病床以後,他也沒有再離開過這座城市。

最後,給這段無厘頭的聊天對話截圖,發給池雪焰,宣告收工。

在那些交織的幽暗微光、錯開的命運伏線中,池雪焰描述不了自己此刻的心情。

不能想了,專心做工。

他的母親雖然不去建設路買菜,但那附近有家醫院,她每天上午都要經過這條路,去醫院照顧丈夫。

回寢室的路上,少言寡語的陸斯翊聽著母親的話,難得有一些走神。

老兩口提前大半個月就開始備年夜飯了。

是池雪焰最近新買的花瓶,從自己房間裡的床頭櫃上拿來的。

陸斯翊抬頭,應聲道:“準備走了。”

等待音即刻消散,電話那端湧來一種熟悉的呼吸,熟悉的環境底噪。

也一直沒有買花。

人與車彙成的浪潮中,一個模樣溫善的中年女人騎著自行車,正要習慣性地拐進這條街,忽然想起了什麼。

收到這個冷淡的問號,王紹京長長地鬆了口氣。

隻是忽然很想聽到賀橋的聲音。

見過越多喝得酩酊大醉或淚流不止的客人,他就越不相信命運。

他經過床邊時,下意識看向那個日漸熟悉的床頭櫃。

救贖那個他不曾見過的自己。

他等待著池雪焰去完成想要做的事。

每個人的人生都寫下了新的段落。

“喲,來了啊,好久沒見。”

最近跟算命杠上了的池雪焰,又托他辦一件事。

這條消息對那個研究生來說,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是當□□手的成名作,嗓音獨特的《靠近》。

總之,今天是他運氣好,以後不能再這麼亂來了。

“我一個人去冒險了,現在冒險結束,想買一束花帶回家。”

悄無聲息的風暴,與被改變的命運。

[對恐怖片沒興趣的研究生:?]

冬夜的玻璃窗外,輕盈地飛過一隻翩然的蝴蝶。

相熟的同學問他:“那一起走啊,你站著乾嘛呢?”

其實事情很簡單,並不麻煩,就是聽上去十分離譜。

浴室暖黃的燈光將他的發色照耀得很柔軟,一種幾近透明的柔軟。

實驗室很忙,但陸斯翊說,明天。

臨近寒假,項目進度格外緊張,陸斯翊已經一段時間沒有離校。

一小時後,他總算等到了對方的回複。

賀橋也常常毫不意外地接受:“玫瑰。”

母親的聲音裡霎時帶了笑,絮叨著:“學校裡的事忙完啦?那我明天早上去買菜,還要買花——”

他媽當然不會去建設路買菜,她在老家呢。

而王紹京也是不信的。

所以這批新設備不是買的,是前段時間有家專門做這些的公司,在實地檢查後免費贈送的,給不少工地都送了。

有結局的等待是幸福的。

回過神來的時候,半個身子已經懸在空中。

平淡且開心的笑容。

他望進去的時候,倒覺得稀奇,一貫與娛樂絕緣的老陸居然在看手機。

酒吧老板懷著滿心困惑,給那位至今不知道名字,所以備注為“對恐怖片沒興趣的研究生”的客人發去消息。

“……從最遙遠的地方靠近你。”

是什麼公司來著?

街上已經開門的商店裡,播放起了曲調悠揚的流行音樂。

緊接著,他熟練地發了一串“打擾了”的磕頭表情包。

比如王紹京就選擇了答應幫這個小小的忙。

反而還顯得有趣了起來。

他準備回複:沒關係。

因為他拿老朋友沒辦法。

因為有更多重要的事該銘記。

他覺得自己運氣還算好,傍晚下工了該去買張彩票。

一束放在家裡的茶幾上,一束帶去醫院。

一貫很喜歡跟客人聊天的酒吧老板,今天似乎有事要忙,正坐在吧台後麵,盯著手機屏幕撓頭發。

池雪焰叮囑過他,一定要確保對方看到消息。

他已經完成了今天規劃好的進度,準備離開實驗樓回寢室時,發現手機上收到一條奇怪的消息。

他一下子沒想起來。

蹁躚的幻影盤旋在城市上空,掠起一陣看不見的風。

寂靜的實驗樓走廊上,前方的窗口流瀉出唯一明亮的光線。

隨即,她調轉車頭,往另一條路駛去。

雖然有安全繩,應該不會出什麼事,但他還是嚇得不輕,本來濃重的困意霎時褪得一乾二淨。

很快,他們就被一個差點踩空摔下去的工友嚇清醒了。

幸好,現在工地上好多安全設備都是新換的,正是最結實好用的時候。

以及,等會兒掛斷電話後,要怎麼回那條發錯的消息,還有滿屏幕的“打擾了”表情。

正挨罵的年輕人麵色發白,沒敢反駁,雙手緊緊攥著綁在身上的繩子。

雖然那個僅有一麵之緣的酒吧老板隻是發錯了消息,不會知道他在為什麼而道謝。

花瓶等待著花,臥室等待著主人。

如果在某個時空,他真的是個傷害過主角的大反派的話,現在算不算是一種救贖?

高空工作的身影被日光投落到地麵上,與被風吹動的樹葉枝椏揉在一起,明明滅滅。

又像是續寫了一段遲到太久的童話。

上午的日光正烈,照耀著腳手架上正在高空作業的工人們,晃得人眼暈。

他說:“打個電話。”

陽光落滿深紅色爛漫的發梢。

人生都是第一次,太容易犯錯,也太容易受傷,有時候,剛覺得痛了就會縮回手,有時候,會在不知不覺中越錯越多,直到覆水難收。

過了好一會兒,年輕人終於平複了劇烈的心悸,瞄了眼下麵人來人往的街道,忍不住將身上的安全繩綁得更緊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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