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玉容等人來水閣的路上時, 申玨精神已經有些不濟了。
水閣閣中有一雕花美人榻, 申玨被扶去上麵躺著, 因為礙於天家顏麵, 美人榻前垂下了珠簾,把申玨身影掩在了後麵。
幾人上來的時候,申玨正感到頭昏, 隻能勉強臥在床上, 連佟夢兒跟那幾個人說的話,他都沒能聽清。
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小腿被碰了一下。申玨蹙眉回過頭, 卻撞見一張極其熟悉的臉。
溫玉容這個人,名副其實,生了一張玉臉, 如切如磋,冰肌玉骨, 真真的是用玉做成的美人, 而絲毫沒有女氣,是男人的一種美, 一種俊。
無論男女,看到溫玉容的第一眼都會愣神,因為會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要不然怎麼見到天上的仙人了。
不過申玨看這張臉看多了,如今又恢複了記憶,心裡半分波瀾都沒有, 隻是擰眉問:“你這是作甚?”
溫玉容收回手,不急不慢地跪在地上,“太後讓微臣給陛下按按腳,說陛下腿乏,隻是微臣愚笨,反而吵醒了陛下,還望陛下恕罪。”
他穿著一身天藍色的夏衫,整個人清新又高雅,可申玨此時沒心情多看兩眼。
申玨撐著手肘坐起,從珠簾後往外看去,他似乎看到外麵還有人影,便掙紮著要下床。他要跟佟夢兒好好說一說。
可是申玨實在高估了自己的身體,不過是腳剛沾地,身體就無力地倒下去。溫玉容眼睛一抬,立刻伸出手去扶申玨,隻是溫玉容是跪著的,不好用力,這伸手一扶,不僅沒扶穩,還把自己也帶摔了。
隻是他總記得對方是皇帝,摔也要自己在下麵當肉墊。
所以申玨摔在了溫玉容的身上,頭還磕到了對方的胸膛,本就昏沉的頭被這一撞,竟然開始眼冒金星,半天動彈不得。
他不動,溫玉容自然也不敢動。
外間的人聽到裡麵的動靜,連忙走了進來,一看到裡麵的場景,吸了一口氣,“乖乖兒,你怎麼摔下來了?”
申玨被七手八腳地扶回了床,顏麵全丟了,這一世他跟溫玉容的第一次見麵,還不如前幾世。
申玨內心是個好強的性子,要不然當初也不會差點殺了天帝幺兒。如今丟人地摔在溫玉容身上,連自己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讓他實在有些煩,連佟夢兒都一同煩上了。
當時珠簾外還不知道有幾個人,恐怕都知道他這個皇帝是個沒用的病秧子。
“乖乖兒,你彆生氣了,這次是母後錯了。”佟夢兒知道申玨生氣了,一個勁地道歉。她見申玨一直不肯回頭看她,頓了頓,“那母後把昨日在水閣的人都殺了,可好?”
申玨睜開眼,終於回過頭看向佟夢兒,“光殺水閣的還不夠,母後怕是還要把這天下人都殺了才行。”
此話一出,佟夢兒已經知道申玨消了點氣,連忙堆起笑,“隻要母後的玨兒開心,殺多少都可以。彆氣了,昨日的那狀元郎真不是個好東西,竟害得玨兒丟臉,要不先拿他開刀?”
申玨抿了抿唇,“母後,有話直說吧。”
佟夢兒聞言又換了一種笑,她抬手輕輕碰了碰申玨的臉,“乖乖兒,司天監令說溫玉容的八字最旺你了,若是能伴在你身邊,也許你的身體就會漸漸好起來。母後瞧你身邊也沒一個貼心人,他昨天也算護駕了,可見還是個聰慧的。母後後麵派了人跟蹤他,也沒聽他同外人說起在宮裡的事,想必是個嘴嚴的,要不然……”
她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佟夢兒想把溫玉容弄進宮裡。
她端詳了下申玨的神情,見人沒有心動的意思,話鋒一轉,又提起一個人,“如果你不喜歡溫玉容也沒關係,人先進宮,你們培養培養感情便是。“頓了頓,”如果不喜歡他,也可以留在宮裡,這當皇帝本就是後宮佳麗三千,母後昨日還見了其他人,瞧著都不錯,都可以弄進宮裡。其中有一個叫師霽,就是師舟的兄長,他弟弟死了,似乎還很難過,眼皮子都是腫的。雖然才剛殺了他弟弟,但他能進宮服侍乖乖兒,也是他的福分。“
其實相比溫玉容,佟夢兒是第一眼就瞧中了師霽。
師霽身材高挑,相貌堂堂,在京城中也是能排上號的美男子,而溫玉容實在有些太過好看,看身體也不算強壯,以後怎麼服侍她的乖乖兒?
而師霽就不同的,佟夢兒看男人的眼可不像那些小丫頭隻光看臉,她看身材的。
師霽的腰簡直沒得挑,一看就是有力的,在床上肯定經得起折騰。
再者,若是把師霽弄進宮,便是抓住了師府家一個把柄了,畢竟師舟死的時機太巧,說不定師府有所懷疑,如果師霽在宮裡,性命便捏在她們母子手裡,到時候師府還敢如何?
申玨沒想到佟夢兒居然還想把師霽弄進宮裡,眉心一跳,“母後,此事還是算了吧,兒臣不需要那些人在身邊伺候。”
佟夢兒噯了一聲,”怎麼?母後瞧他們嫩生生的樣子還挺開心的,你不樂意見?先相處一段日子好不好?“
佟夢兒真是鐵了心要把溫玉容弄進宮,無論申玨怎麼拒絕,她都不改口,最後兩個人各退了一步。
溫玉容進宮,但身份是天子伴讀,一個月裡十五天住宮裡,十五天住在家裡。
而被佟夢兒特彆喜愛的師霽也被弄進了宮,身份是天子騎射師傅,專門教導申玨騎射,可申玨這破身體連馬都上不了。
師霽跟溫玉容一樣,一個月十五天住宮裡,剩下的十五天住在家裡。
而佟夢兒還看中的幾個青年才俊最終沒能進宮,因為申玨臉上已經臭得不行了,佟夢兒見好就收,讓人連忙去擬定聖旨。
申玨同意師霽進宮,也有自己的考量,他總覺得師舟死得太容易,所以他需要從師舟身邊親近的人去打探,看看師舟是不是真的死了。
人可以偽裝一時,但沒辦法時時刻刻都偽裝。若師舟沒死,師霽總會露出馬腳。
……
於是,兩道聖旨下去,京城有名的兩位美男子都成了伴君。
不過這一世,溫玉容的身份是伴讀,旁人雖然覺得奇怪,但也沒想到其他方麵去,私下還要誇溫玉容好運氣。天子伴讀是離天子最近的一個人,雖然伴君如伴虎,但若能馴服那隻虎,前途便是一片光明。
而師霽,眾人都認為這是天家憐惜師浩然痛失幼子,故意賞下的恩典,讓大家都知道即使師府失去了一位少年將軍,但在天家的眼裡也是不一樣的。
但那都是蠢人的想法,聰明人早就發現這兩道聖旨不對勁了。
朝中的大臣們都知道申玨身體不好,一個月能上七次早朝都是奇跡,這樣的身體,需要什麼伴讀,什麼騎射師傅?
明麵是恩典,實際上不知道是什麼。
他們對妖後和暴君可沒有一點好感。
不過申玨沒心情去管旁人想什麼了,他光是自己吃飯已經夠累了,要是多走兩步,更是心疼得厲害。
他光是活著已經夠累了,這一個境,與其說努力讓溫玉容愛上他,不如說是他先努力活下去。
聖旨頒下去的第二日,溫玉容和師霽就進了宮。
佟夢兒親自給兩人選了宮殿,在申玨承德殿的一左一右,而想進入後宮,就必須先經過承德殿,這也避免了溫、師二人淫.亂後宮的可能。
申玨雖然沒有後妃,但後宮裡還住著幾位太妃。
溫、師兩人頭一天進宮自然要來叩謝天恩,兩人來的時候,申玨剛午睡睡醒,太監還在給他梳頭。
溫玉容聽到皇帝剛醒的時候,默不作聲地看了下快西下的日頭。師霽則是伴著臉,沒什麼表情。
等門從裡麵被打開,他們二人才被引路太監引著進去,進了偏殿,便掀開衣袍跪在了地上。
“微臣拜見陛下。”
申玨靠在龍椅上,半垂著眼看著跪在下麵的兩個年輕人。年輕,的確年輕,他這個殼子都要三十了,而溫玉容才剛及冠,而師霽今年也不過二十二。
難怪佟夢兒說看到他們會開心,年輕鮮活的氣息跟這死氣沉沉的深宮似乎格格不入。
“起來吧。”他疲憊地說。
溫、師二人起身,可申玨想了一會,卻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好讓兩人退出去。
他還沒有想好要怎麼對待溫玉容,前幾世他看到的溫玉容都是假的,了解的喜好可能也是假的,這一世算是從頭再來,再容他想想吧。
翌日,溫、師二人就要上任了。
佟夢兒給溫玉容排的時間是早上,師霽是下午,所以溫玉容一大早就來到了承德殿。
承德殿的大太監看到溫玉容就嗬了下腰,“溫大人,這會子陛下還睡著呢,要不大人先去偏殿喝杯茶?”
溫玉容溫和點點頭,“那勞煩千歲了。”
“不勞煩,大人這邊請。”
結果溫玉容等到日頭高起,茶水換了幾盞,也沒等到申玨起床。
等快到午時,大太監才匆匆來請溫玉容,說是申玨已經起了。
溫玉容表情不變,跟著大太監去正殿麵聖,去的時候,正好聽到申玨在說話。
因為身體虛弱,申玨說的聲音有幾分細弱,明明是成年男子,聽上去卻有幾分像孩童的聲音。
“孤今日不想穿那麼厚,換件薄點的來。”
手底下的奴才有些為難,申玨身體不好,萬一穿少了,吹了風又受了涼,他們這些奴才的腦袋就保不住了。
正在他們為難之時,聽到一悅耳如樂器之男聲。
“正午炎熱,不如先換一件輕薄點的,等到日光漸少,才換回來?”
申玨聽到聲音,已經認出了來人。他沒有看對方,隻是看著麵前的奴才,“聽到了嗎?還不照做?”
溫玉容看見這一幕,愣了愣,心裡莫名湧現了一個猜想,而接下來,這份猜想漸漸體現了。
佟夢兒今日去禮佛了,沒時間照顧這個兒子,於是兒子在家裡鬨翻天了,不是鬨著要少穿幾件,就是鬨著要多吃幾口,若是奴才們不同意,兒子就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溫玉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