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掉那個美人(1)(1 / 2)

申玨是被疼醒的, 好像他渾身都被火烤著, 那熊熊烈火燒著他的骨頭, 劇烈的疼痛讓他不得不睜開眼。

而一睜開眼,他先看到的是褪了色的壁畫, 天花板上的壁畫已經看不出原先的顏色,隻能依稀看出上麵畫的人物,各種柳葉眉櫻桃唇的嬌柔美人, 而美人們玉足下踩著全是白骨。

白骨累累, 如一座屍山。美人與白骨, 這種搭配看上去實在是綺麗且古怪。申玨定定看了一會, 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疼痛讓他幾乎無法安然躺著, 他喘.息著翻過身, 另外一隻近乎青白的手死死揪住了身下的床褥, 蒼白的臉上同時露出痛苦的神情。

這個境……

他成了一隻畫皮鬼, 畫皮鬼向來愛美,在這個境裡,他也不例外,凡間諸多美人, 所以他貪戀凡間,不願去投胎,因為從來不害人,鬼氣弱,倒沒引來鬼差特意前來捉拿他。

畢竟凡間惡鬼已經夠多, 那些鬼差光捉惡鬼已經忙不過來,哪有時間特意前來捉拿申玨。

所以申玨在這凡間東躲西藏,倒逗留了一百餘年。這一百餘年的鬼生早讓他忘了前程往事,他記不清自己前世是什麼人,因什麼而死,隻一心愛慕美色。他成日去凡間尋找美人,若是尋到一個,回去後就把自己畫成對方的樣子,站在偷來的銅鏡前搔首弄姿,欣賞自己偷來的那張臉。

但偷彆人的臉,總會出事。

申玨有一次同時遇見了兩個美人,那兩個美人鄰水而站,幾乎美成了一幅畫。他從來沒見過長得那麼好看的人,還同時出現兩個,當時就看呆了。他躲在樹後,癡癡愣愣地盯著,等兩個美人離去後,他才依依不舍收回視線。

回去後,他就趕緊把自己新畫的皮改了,可當他把那張青白的皮攤在案桌上的時候,卻猶豫了。因為他竟不知道該畫成誰的模樣,左邊那個美人好看,右邊那個也好看,像是他的掌心肉和手背肉,哪一塊都難以割舍。

他咬著筆尖想了很久,最後決定輪著來。一天畫成左邊那個美人的樣子,左邊那個美人相貌清雋,眉眼如山水般寫意,眉如山,眼如水;一日畫成右邊那個美人的樣子,右邊美人相貌穠麗,恐怕芍藥等妖嬈的花都無法與他比美。

申玨觀察了那兩個美人很久,連對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收入眼底了,所以當披上那張畫好的皮後,他幾乎就能成為那個人。

一日夜裡,他畫成左美人的模樣,上街去尋覓新的美人,意外撞見了右美人。他們是在一個轉角處撞上的,申玨甚至來不及藏匿身形,就被對方抓住了手腕。

“初硯,你不是說你要陪伯母去城外燒香,今夜回不來嗎?”對方嫣紅的唇一張一合,吐出一句讓申玨極其慌張的話。

初硯是誰?

他畫的這張皮的主人?

可慌張之下,他卻又被眼前人的美貌所攝了魂,彆說一句話了,連半個字都吐不出,隻會傻愣愣地盯著對方看。

隔近了看,他更覺得眼前人長得美,無一處不美。申玨想女媧娘娘造他的時候定是用了十分心思的,不像其他人,不過是隨便捏了一把泥,甩在地上,就成了一個人。

對方見他癡愣愣,不生氣,反倒一笑,“你今日是怎麼了?怎麼看起來笨笨的,倒不像你平日牙尖嘴利的樣子。算了,你今日既然無事,要不要去我府上坐坐?我新得一盆菊花,堪稱極品,我正想叫你過去一賞,給幾句評語。”

就這樣,申玨稀裡糊塗跟人回了府,賞了傳說中那盞極品菊花。他隻會賞美人,可不會賞什麼花,所以當對方問他這菊花如何時,他苦思冥想,最後喃喃道:“翡翠藻輕花,流蘇媚浮影……”

他說這句詩不過是因為這裡麵有個“花”字罷了,但旁邊的人聽了他念的古詩後,眸色悄然變了。隨後那人拉著申玨進內寢喝茶,申玨是鬼,不能吃凡間的東西。他看著眼前冒著熱氣的茶水發愁,踟躕許久,站了起來,“我還是先回去吧。”

“等等。”一隻玉手摁在申玨的肩頭,聲音低柔中帶著曖昧,“初硯,你方才念的詩,我覺得很耳熟,但怎麼都想不起後麵幾句,你不妨再跟我說說好不好?”

申玨見不用喝茶隻用念詩時,忙點了點頭。

當念到“羅薦已擘鴛鴦被,綺衣複有蒲萄帶”時,他被引到了床邊,念到“殘紅豔粉映簾中”,這隻畫皮鬼已經被拉上了床榻,等到後麵,他念不出聲了。因為太疼了,疼得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不知道對方在做什麼,隻是覺得疼,對方的臉在他的麵前晃來晃去,窗外的夜色漸漸淡了。申玨雖然疼,也知道自己該走了,忙撐起身體,囁喏道:“我……天色不早了,我不……不賞菊了,也不想念詩了,我想回去了。”

眼前的美人噗嗤一笑,在他耳邊留了一句話,“滴瀝間深紅,初硯。”

……

申玨倒不是一定不能見日光,畢竟他也是一隻活了一百餘年的鬼,隻是當鬼當慣了,他習慣害怕日光,況且見了日光,他的隱身術無法使用,夜裡看起來正常的膚色到了白日也會變成青白色,而且他沒有影子,一下子就會被人發現自己是鬼的。

他慌不擇路地從對方家裡逃了出去,身上的衣服還是對方的,因為他的那件已經不成樣子了。

申玨逃回自己陰森森的府邸沒多久,外麵天色就亮了。他疼了好幾天,終於身體不疼後,就好了傷疤忘了疼,又在一日夜裡出去遊玩了。

沒成想,他又遇見了那個右美人,還又被對方美貌勾住了魂,迷迷糊糊又跟著對方回了府。這回的詩念得比上次還久,他疼得不行,實在忍不下去才開口。他開口也不敢說重話,因為怕對方發現他是鬼,隻能打著商量的語氣,小聲且有些結巴地說:“我我……我疼得緊,能不能……不……不念了?”

可這話說出來,他卻更疼了。

這次還沒等他趕回府,天色就大亮了。他隻能一邊忍痛,一邊避著行人,等終於回到自己的府邸,他忙把身上的皮取下來,丟進了院子裡的水潭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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