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贏有什麼講究嗎?”
她側頭睨他一眼:“你想要什麼講究?”
“先要一個講究吧,具體乾什麼,想好了再說。”他答得含糊。
“成啊,誰怕誰。”宋詩意笑了,問,“準備好了嗎?”
幾秒鐘後,她一聲令下,兩人開始撒丫子朝百米開外的大橡樹飛奔。
雖說不是專業田徑運動員,但好歹是國家隊出來的,平日裡的場館訓練,少不了跑步跳遠一類。兩人的速度比短跑運動員是不如的,但與尋常人相比,已經是飛毛腿了。
有了賭注,程亦川便沒有了半分放水的心思,他使出吃奶的勁頭,很快甩開了宋詩意好幾米距離。
橡樹離這兒大概有三四百米遠,兩人你追我趕狂奔而至。
程亦川率先摸到樹,回頭一邊喘氣,一邊大笑:“我贏了!”
宋詩意也跑出一身汗,呼吸急促地笑話他:“好勝心怎麼這麼強啊你?隨隨便便跑個步,你當參加國際比賽呢?”
“你不懂。”他嘀咕一句,然後身心舒坦地一屁股坐在橡樹底下,拍拍旁邊的空位,“你也坐。”
“剛跑完步,坐什麼坐啊?”宋詩意瞪眼睛,“趕緊起來。”
她的職業病上頭了。
劇烈運動時,血液多集中在肢體肌肉中,由於肌肉在運動過程強有力地收縮,大量靜脈血會迅速回流到心臟,而心臟再把有營養的動脈血液壓送到全身。所以如果剛剛劇烈運動完,立馬停下來休息,肢體中的大量靜脈血就會淤積在靜脈中,造成心臟缺血,大腦也會因供血不足而出現頭暈、惡心甚至嘔吐休克等症狀。
“怕什麼?劇烈運動完才不能坐下,剛才這點,對你來說量很大嗎?”
程亦川仰頭瞥她,伸手一拉,硬把她拉到了身旁。
橡樹很大,約莫三四人合抱才能抱住它。所以兩人個人靠在樹乾上坐下來毫不費力,還很寬敞。
冰島多是草原、苔原,中國的春節已過,原本該是春暖花開的時候,但雷克雅未克依然很寒冷,滿地雖是綠色植被,卻很少見到花。
宋詩意在近處發現一株很小的野菌,用手肘碰了碰程亦川:“誒,蘑菇。”
程亦川湊近來看,果然是兩顆灰撲撲的迷你野生菌。
他伸手碰了碰。
宋詩意很緊張:“小心有毒。”
程亦川笑了:“顏色鮮豔的才有毒,像這種樸實無華的,不會有毒。”
他小心翼翼去拔蘑菇,被宋詩意批評了兩句,說這麼寒冷的地方長出來一朵蘑菇,生命是多麼頑強、多麼可貴,怎麼能隨隨便便就拔了呢。
他便捧住那周圍的土壤,將蘑菇連根拔起,送到她麵前。
宋詩意不解:“你乾嘛?”
“這裡沒花,借蘑菇送一送啊。”
她哈哈大笑,隨手拔了幾根草扔他:“有病吧你,程戲精。”
“這不是剛說過我不尊重生命嗎,你又拔什麼草啊?”程亦川搖頭,“嘖嘖,女人。”
那語氣叫宋詩意又是一陣好笑。
可少年執拗地捧著那朵蘑菇,小心翼翼送過來,她笑著問:“送花也要有個由頭,說吧,你送蘑菇是為了什麼?”
程亦川一頓,沒有說話。
那個隱藏的聲音在腦中再自然不過地回答說:愛。
他送她蘑菇,是因為愛。
可他抬眼看著神情自然、沒心沒肺的女人,出口卻是一句:“祝福。”
“今天又不過節,你祝福我什麼?”
“祝你旗開得勝,在冰島完成你的使命,幾個月後,健康回國,風光歸隊。”
來自極地荒原的風吹得青草飄搖、枝葉晃動,也吹亂了少年的劉海和她的耳發。
眼前的人小心翼翼捧著那朵蘑菇,神情鄭重,眼裡一片赤誠。
宋詩意收起笑意,不知為何也覺得此刻變得莊嚴肅穆起來,她像是昔日捧起獎杯一樣,也端莊地伸手接過那捧土、那朵蘑菇。
其實場麵挺好笑的,但她卻有些笑不出來。
她捧著蘑菇,抬頭對上程亦川亮得驚人的眼睛,心頭忽然有一絲異樣。突如其來的驚慌失措令她不敢直視他,隻能草草收起視線,心跳不受控製,猛地把那捧蘑菇擱在地上“放生”了,然後逃避似的躺在草坪上。
“有星星。”宋詩意指指天上。
程亦川看看躺下的她,又抬頭仰望天上的星。冰島是未受汙染的國度,空氣質量非常好,又因在世界的儘頭,仿佛離星空也近了不少。
今夜的星星比以往都要漂亮,夜空是泛著幽藍色的油畫,鑽石一般的星芒點綴其中,明亮深邃,像少女含情的眼眸。
宋詩意笑著說:“這是我從小到大見過最漂亮的星空。”
“是嗎?”程亦川低下頭來,看著草坪上含笑的人,輕聲說,“我倒是見過比這更漂亮的。”
“在哪兒見到的?”
“飛機上。”
宋詩意一怔,側頭望著身旁安然而坐的少年。
他低下頭來,定定地看著她眼裡的倒影,像是發現了新大陸,倏地湊近,然後眉梢眼角都掛起了笑意:“宋詩意,你眼睛裡也有星星誒。”
這一刻,兩人的麵容相距不過幾厘米。
他溫熱的呼吸與寒冷的空氣形成鮮明的對比,染燙了她的麵頰。
宋詩意心跳一滯,張了張嘴,卻不敢再問為什麼他見過最美的星空是在飛機上,又到底是在哪一架飛機上。
她連滾帶爬,幾乎是落荒而逃地爬起來,頭也不回往住的地方跑。
“冷死了,趕緊回去!”
程亦川定定地看著她,也跟著爬了起來,不緊不慢跟上了她的步伐。
耳根子又紅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耳邊那一抹紅上,神神秘秘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