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八十五章
宋詩意錯愕地站在原地, 見到程亦川的喜悅在大腦當機三秒鐘後消失了。
“你怎麼來了?”
“想你了。”
“全國賽不是明天才開始嗎?”
“不去了。”
不去了???
宋詩意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不去了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麵意思,noparticipating。”程亦川老神在在。
烏鎮的景區大門口依然有很多人,天色已晚, 江南的冬夜濕潤而寒冷。但宋詩意渾身上下都被怒火點燃了。
“什麼叫不去了?”她怒吼,“程亦川, 你在搞笑嗎?好不容易拿到的比賽名額,說不去就不去了?你的理由是什麼?”
他低頭看著她,唇角一彎, “是你。”
“你腦子進水了?上次世錦賽擅自離隊的教訓還不夠嗎?你忘了你還有處分在身,再違反隊規可能會被除名?”她大腦裡每個細胞都在咆哮。
“這次不會。”程亦川笑了,似乎覺得她這樣子很有趣,“我跟孫教請過假了,他同意我退賽。”
宋詩意一驚,怔了好一會兒。
“他怎麼會……”
“我跟他說我不想參加全國賽, 我的目標是明年的歐洲賽, 後年的世錦賽, 還有四年後的冬奧會。”
“然後他就同意了?!”
“我還說我想專心備戰, 不想為了一個小小的比賽耽誤時間,贏了瞎膨脹, 輸了白失望。”
“……”
宋詩意依然覺得不可思議。這是什麼爛理由, 連她都說服不了, 孫健平怎麼會同意?
程亦川看她氣急敗壞又無計可施的樣子,輕快地笑了兩聲,說:“我猜他大概看出來了。”
“看出什麼來了?”
“看出我們之間的苗頭, 也看出我是要來找你。”
宋詩意一驚:“他怎麼看出來的?”
“怎麼看出來的我不知道,但他應該和我一樣擔心你心情不好,一個人躲起來cospy沒頭腦和不高興,所以這麼輕易批了假。”
“……”
難以消化的信息令她鈍鈍地站在原地,大腦還在急速反應中。直到下一秒,有人懶洋洋地伸手,把她圈了入懷。
宋詩意微微抵著他的胸口,“你乾什麼?”
“安慰安慰我們沒法參賽的宋選手。”
“我並不難過,用不著安慰,撒手。”她語氣很壞,還在為他如此輕易就放棄一場比賽而吃驚加惱怒。
“那你安慰安慰我好了。”牛皮糖不鬆手,死死圈著她不讓她走。
“你沒什麼需要安慰的。”
“我有。”他把下巴擱在她肩上,哀哀地歎口氣,說,“從知道你沒法參賽那天起,我就覺得自己很無力,很沒用。想替你撐腰,替你打抱不平,但我也隻是個普普通通的運動員,沒能力替你伸張正義就算了,還連站出來公開為你發聲的資格都沒有。”
因為是地下戀情,因為她不讓他告訴彆人。
她越是故作無恙,他越是暗裡著急。她有多在乎這個賽場,有多重視每一場比賽,他比誰都清楚。就好像剛才看見他的第一刻,她不可置信地問他為什麼放棄比賽。
輾轉反側才歸來,好不容易有所提升,拿到的第一場比賽資格就這樣莫名其妙被取消,她真的毫不在意嗎?
這是她證明自己的第一步。
宋詩意掙紮片刻,也不動了。人來人往,不少人側目看他們,畢竟就在公眾場合這麼親密地抱在一起,還是很引人注目。
她壓低聲音說:“鬆手,大家都看著的。”
“看就看啊,有本事他們也抱一堆。”
“……他們沒你這麼有本事,麻煩你當個人程亦川。”
“情急失態才是人之常情。”辯論選手再次上線,程亦川口齒伶俐,見招拆招。
雖然最後還是撒手了。
距離景區關門還有一個小時,可他來都來了,說想去看看夜景。
宋詩意恨不能把他塞回飛機上打包回哈爾濱,可事已至此,無可挽回。她冷著臉看他買了票,仿佛壓根沒察覺到她臉色有多差勁似的,笑吟吟拉著她又進了景區。
程亦川左顧右盼,宋詩意沒這個心思,走了沒兩步,問他:“全國賽也是賽,說放棄就放棄,你一點不後悔?”
“有什麼好後悔的。”他哂笑,琢磨片刻,模仿她那日的語氣道,“我現在隻想心無旁騖地訓練,一個全國賽而已,我還沒看在眼裡。有就練練手,沒有也無傷大雅——是這麼說的?”
“……”她咬牙咬得腮幫疼,正色道,“程亦川,我是無可奈何參加不了,所以說這話。可你既然拿到了機會,就理應參加,沒有任何事值得你耽誤比賽。訓練隻是成長的一方麵,正式比賽才是運動員飛速成長的地方。”
“是嗎。”
“難道不是嗎?”
“對我來說,它沒你重要。”
她忍無可忍,“你是被感情衝昏頭腦了?”
“是啊。”程亦川欣然承認,“一直以來你都說我還年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既然路還長,能參加的比賽也很多,這一場沒有了,還會有下一場。隻要實力在,不會沒有比賽。”
他抬眼看她,“可是宋詩意隻有這一個。因為總是很堅強的樣子,需要人陪伴的時候也不多,我隻好抓住這一刻。”
少年,或者該稱他為青年了,年輕人站在燈火輝煌的水鄉小鎮裡,腳下是磨得發亮的青石板,周遭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頭頂有搖曳的大紅燈籠,眼裡卻唯獨她一個。
他雙眼明亮,帶著義無反顧的執著,低頭下頭來毫不知錯地看著她。
宋詩意一頓,沒了言語。
她依然為他放棄比賽而懊惱,依然認為他很孩子氣,做事全靠衝動。可除此之外,也有難以言說的感動。
肯為她千裡迢迢趕來相伴的人,她又怎麼會不感動?
於是責備和感動混雜在一起,令她糾結無比,最後實在忍不住了,一把抓起他的手,重重地咬了下去。
程亦川嗷的一聲,吃痛地叫了出來。可當宋詩意抬頭時,看見的卻是一雙飽含笑意的眼。
他看著手腕上泛紅的齒音,似笑非笑地問:“氣消了?”
“沒有!”
“那——”他沉吟片刻,遞來另一隻手,“要不再咬一口?”
“滾!”
程亦川笑了起來,伸手去拉她,被她甩開了。可是沒關係,他有鍥而不舍的精神,被甩開多少次都照抓不誤。與她相處這麼久,足夠他摸清她的脾氣。
這位師姐刀子嘴,豆腐心,隻要你足夠堅韌不拔,鐵杵都能磨成針,何況區區一個軟心腸的宋詩意?
最終還是被他牢牢握住了那隻手。他含笑抬起頭來,說:“很漂亮。”
“什麼很漂亮?”
“這地方——”他側頭看她一眼,道,“和你。”
“……”
這位程選手應該是吃了興奮劑不能參加比賽,所以帶著這股興奮勁兒找上了門來?
理智在說:你該生氣的,彆妥協,要讓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可宋詩意繃不住了,沸騰的麵頰出賣了她,眼底的柔軟也泄露了心情。
她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歎口氣,用那隻空出來的手敲了敲腦袋,很是頭疼。
這種又是生氣,又是開心,還帶點嬌羞的矛盾心情,可真他媽要了命了。
程亦川排隊買了熱騰騰的定勝糕,又尋著舉燈籠的人流向前,找到了燈籠店,買了一盞粉紅色的燈籠給宋詩意。最後兩人坐在河邊的石凳上,一邊啃定勝糕,一邊看江南水鄉的夜景。
程亦川問:“你住哪?”
“景區外麵的民宿。”
“都來烏鎮了,怎麼不住景區?臨河而居才是這裡的特色。”
宋詩意攤手:“西柵景區都被旅遊公司承包了,沒有民宿,所有酒店都要在官網訂,我看了下,價格是外麵民宿的十倍不止。”
“住一晚體驗一下,十倍就十倍,來都來了。”
“我比較摳。”
“這是大實話。”程亦川吃完最後一口糕,伸伸懶腰,“好在你遇到了不那麼摳的我,可以互補一下。”
宋詩意想把油紙糊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