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五章、癲狂和理智(1 / 2)

印度的地方邦往往都存在著一位土王,他們基本都是當初邦所在土地上統治者的後代,哪怕到了今日印度大一統的時代,他們在當地邦依然有很大的權利。

風可以進,雨可以進,新德裡的政策不能進。

凡是對土王有利的政策,他們會執行,凡是對土王不利的政策,他們往往陽奉陰違,在當地很難施行。

地方上的長官看似是新德裡中央任命,可其實他們想在當地站穩,背後都離不開土王的支持,土王要是不爽,長官的位子就會不穩。

其他邦往往有大土王的存在,但是在瓦拉納西所在的北方邦卻沒有,這邊的土王都是下沉到更地方的地方。

這和北方邦的地理位置和複雜的曆史不無關係,在分割的古印度時代,北方邦一直處在戰略要衝,不管是南打北還是北打南,戰場很容易就開辟在北方邦,圍繞著恒河打一場攻擊戰和守衛戰。

但凡北方邦有冒出割據勢力,就會被南北方聯合起來揍,所以,北方邦冒出來的勢力,往往很快就會往德裡的方向遷移,立足在戰略要衝根本沒法發展。

正因為北方邦是戰略要衝,古印度的王朝都很有默契的對北方邦地區采取勢力分割的策略。

莫臥兒時期,整個北方邦就被切割劃分為三層的曼荼羅[理解為勢力範圍即可],第一層次的上河間地是屬於中央政權的直轄地,第二層次的中河間地、下河間地和奧德地區則在阿克巴的田賦製度改革中成為軍事將領的賈吉爾屬地,由此而催生出後來的包稅人柴明達爾製,洛希爾坎德也被奧朗則布“賞賜”給了外來的阿富汗雇傭軍居住;

第三層次是印度教或者印度本土“穆白帽”土邦的領地,他們向莫臥兒屈服並表示效忠後,原有的領地被作為他們自己的賈吉爾[軍事采邑,可以理解為有義務為朝廷供養一支軍隊的封地]。

現在的北方邦的政治和經濟區塊,實際上和當時差彆並不大,這一點可以從16世紀至今城市分布的穩定性看出來。

對於分割的古印度而言,北方邦是戰略要衝,對於現在大一統的印度而言,北方邦是天下糧倉、政治要衝,北方邦的人口眾多,手裡握著的選票也多,誰拿下北方邦票倉,就意味著巔峰賽穩了。

中神通王重陽穩居第一,剩下的東南西北就爭第二去吧。

從一定程度上來說,北方邦左右著印度的政治格局,南方邦富裕又怎麼樣,我們北方邦直接送個人上去甩你們大嘴巴子。

下有好對策,上就出政策,北方邦人口多,而且產仔的速度也快,每年的人口都是呈幾何倍的增長,越到最後,選舉就越從局域網遊戲趨向於北方邦玩單機。

南方邦一看這形勢不對,就琢磨出一個主意——凍結議會席位和選區,簡單的說就是凍結選票數量,不管北方邦的人口再增長多少,選票就固定那幾張。

這是在1976年發生的事情,從那之後,被打了一悶棍的北方邦就回家玩自己,而印度的政黨們因為凍結期有期限[2026年解凍],一直堅定不移的在台麵上努力達成拆解北方邦的目的,而在台麵下,對北方邦內部矛盾視而不見。

北方邦內部沒有共同的曆史,沒有共同的社會結構,沒有統一的規則和治理框架,長期的政治和文化分裂,社群導致的碎片化,以及經濟和治理的長期滯後。

這些都為北方邦帶來不僅僅是發展的缺失,也導致它無法形成一個邦一級的政治共同體,因為缺乏底層的政治邏輯和意識形態的錨。

一個政治分裂的北方邦對正處於上升期的全國性政黨而言是非常有利的,而五年任期的北方邦最高長官,從76年之後的這12年時間裡,沒有一任能平平安安的呆滿他的任期。

因為這些來任職的最高長官都不代表北方邦土著的利益,頒布執行的政策往往都會傷害到北方邦既得利益群體的利益。

政治的動蕩,也就讓北方邦的地主們產生了強烈的不安,他們不會親自去耕種自己的土地,也不會增加在農業上的投資,他們直接把土地出租給佃戶,收取高額的地租,順便在自己的地頭開展高利貸業務。

佃戶無法從租種的土地上創造出填飽肚子之外的任何附加值,也沒有資金購買生產工具、灌既設備、種子、化肥,更沒有資金去從事看病、供孩子念書等高奢消費,一年到頭,兜裡不可能剩下半個大子。

需要用錢隻能去找地主借,然後陷入複利率的怪圈,被深深的套牢,逃脫不了。

憑良心講,北方邦這裡的地主的借貸活動不應該被歸納到“高利貸”的範疇,他們收取的利息其實很低,比銀行的貸款利息要低的多。

隻不過佃戶的日子實在太悲催了點,彆說要利息,就算本金減免一部分,他們還是照樣還不出來。

這種情況猶如一個“大善人”借錢給“富貴病”病人看病一樣,借1萬,一年收取1%的利息,這個利息一點都不多,可在病人無法從事生產,無法創造效益,日子過得慘兮兮的反襯之下,大善人也就變成了高利貸。

更有口嗨型的善人會跳出來對“高利貸從業者”口誅筆伐,“怎麼能這樣呢,人家都這麼困難了,就不能免了利息,就不能連本金都免了?要不是我兒子要買彆墅,要不是我要去奧門,我一定會捐一大筆……”

正因為有太多的口嗨型善人,身為弱勢群體的銀行根本不敢貸款給這些“可憐人”,他們隻能心裡默默的流血,牙根咬到崩裂,內心有情但表麵必需無情的拒絕可憐人的貸款申請,“對不起,您不符合我行的貸款申請條件。”

銀行人根本不敢招惹口嗨型,為了自己的生存,他們隻能求爺爺告奶奶把錢貸給不缺錢的人。

不缺錢就意味著幸福,一個幸福的人兒多支出一點,不顯山不露水,銀行和他們打交道,不至於會招來謾罵。

也是出於這方麵的考慮,南國銀行體係的經營策略一直是儘可能的吸收存款用戶,有選擇的和幸福的貸款用戶打交道。

北方邦的地主在把土地轉租之後,往往會千王經濟中心或城鎮,將財富變為奢侈品或更有利可圖的商業與金融投資。

普通佃戶則在剝削和沉重的債務壓迫下,每日生活在租期、產權和收入無法被保障的恐懼之中,不會也沒資格增加對土地的投入。

佃戶對產權保障的信心不足和地主“不在地”的性質,導致北方邦這塊肥沃的衝擊平原基礎農業投入激勵製度長期貴乏。

……

恒河邊的風景讓蘇菲·馬索看著不舒服,接下去的旅程,南易就有意識的避開恒河,在普蘭的提議下,一行人去了皮利科堤小鎮。

皮利科堤小鎮是一個紡織小鎮,這裡出產的手工班納拉西絲綢紗麗上花紋樣式複雜、意象獨特,鮮豔的綢緞上鑲著大量金色銀色的紮繡花,是人們趨之若鶩的對象。

到了婚禮的季節,這種手工紗麗更是新娘眼中的香餑餑,一件精美的紗麗能讓她在人群中一下子脫穎而出。

南·亞當斯密·易曾經說過一句名言:“女人的衣櫃裡,永遠缺少那麼一件衣服。”

凡是漂亮女人都喜歡漂亮衣服,走在皮利科堤逼仄的小徑上,聽著織布機咯噠咯噠的脆響在小鎮裡回蕩,坐落於瓦拉納西東北的皮利科堤,大部分居民都是紡織工人,家家戶戶幾乎都有紡織機。

手工織布機上纏繞著洋紅色的紡線,精美的紗麗即將在此誕生。紡織工的雙手來回運轉,有條不紊,四季不斷,印度的勞動者之歌在搖搖欲墜的紅磚小屋之間飄蕩,回響不絕,代代相傳。

在一個個光線昏暗、視野朦朧,空氣令人窒息的悶熱工坊裡,洋紅與亮金碰撞飛濺,交錯在橫豎之間,一台老舊的木製手搖紡織機源源不斷地吐出一匹匹巧奪天工的精美手工絲綢。

由於現代化紡織機械的成產成本降低、效率大踏步提高,衝擊著手工紡織業,給手工紡織業者們敲響了警鐘,他們要生存就需要求變,比如說擴大客戶群體。

如今,皮利科堤的班納拉西絲綢主要的消費群體,已經從印度本地客戶慢慢向外地遊客轉移,所以,這裡雖然是穆白帽的聚居地,但是並不封閉,居民們友好的歡迎每個遊客過來參觀。

一個工坊裡,南易幾個人一邊看著紡織工阿裡父子工作,一邊和兒子蘭讚·阿裡聊天。

蘭讚·阿裡不怕生,非常健談。

“我祖父,我祖父的祖父都是紡織工,我生於斯長於斯,也注定隻能當一個紡織工人。”蘭讚·阿裡盤著腿,手不停的拉過一條條絲線,“我念過紡織職高,可在外麵還是不容易找到工作,我是說找不到比紡織工更好的工作。”

蘭讚·阿裡的英語咖喱味很重,可並不妨礙南易幾人聽懂。

“蘭讚,那你有沒有想過把你家的工坊給做大?”南易聽蘭讚·阿裡說話非常有條理,他就問道。

“想過,不過想也沒用,兩百年前,印度的彷製品貿易和種姓製度密不可分,從事紡織工人工作的基本都是我們穆白帽,子承父業,從爺爺到孫子,藝術技巧代代相傳。

想要擴大工坊就需要招募紡織工,這個很難,我們賺的雖然不多,但是也不愁工作,一件紗麗需要製作一個月左右,一年十幾件紗麗的活計這裡的紡織工都能接到。

還有,我並沒有能力獲得大量穩定且有利潤空間的訂單。”

“蘭讚,做事業不一定需要自己能夠完成所有的工作,地球已經進入全球協作的時代,你可以負責製作,把銷售工作交給你的合作夥伴。”

“Sir,你對印度不夠了解,你所說的我也有所耳聞,可在印度想這麼做很難。”蘭讚·阿裡苦笑道。

“亞當,你可以叫我亞當,我來印度的時間的確不太久,根本談不上對它有什麼了解,但是我覺得有些事情,你先得去嘗試,在不太耽誤你自己生計的基礎上,你可以抽出時間試著去尋找合作夥伴。”

“我可以?”蘭讚·阿裡不太確信的問道。

“試試吧,年輕沒有什麼不可以。”南易再次勉勵了一句,然後轉頭對著蘇菲·馬索,“你的大作設計好了嗎?”

蘇菲·馬索把她的畫紙往兩人中間推了推,“亞當,你看,我想在這裡畫幾隻蝴蝶,可一直畫不好,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你,你來幫我畫。”

“畫畫我不行,還沒你畫的好,你應該直接和蘭讚說,他能織出漂亮的圖桉,畫畫對他來說肯定也不是問題。”

“是的,MISS,我能畫,你告訴我該怎麼畫。”蘭讚·阿裡接腔道。

蘇菲·馬索和瑪麗恩都要在他家的工坊訂製衣服,而且是很高端的訂製,隻要把這個訂單接下來,未來幾個月他根本不需要為訂單發愁。

“啊,這裡,我需要有一隻藍蝴蝶,這裡我需要一隻金蝴蝶,鑲金絲邊的那種……”

蘇菲·馬索把自己的想法完完整整的說了出來,蘭讚·阿裡按照她的想法在紙上把效果給一一呈現出來。

不得不說蘭讚·阿裡的繪畫水平不錯,畫出來的蝴蝶栩栩如生,看著很有靈性。

蘇菲·馬索、瑪麗恩和蘭讚·阿裡在交流,南易通過普蘭和老阿裡聊了起來,聽老阿裡講述班納拉西絲綢的曆史。

就老阿裡所述,班納拉西紗麗取的是這座城市的名字——瓦拉納西,不過本地人把她喚作“班納拉西”。

這裡產出的絲綢自成品牌,一針一線中嵌入了印度獨特的曆史,對紗麗紡織工、穿紗麗的女子、商人和設計師而言,班納拉西紗麗是他們引以為豪的東西。

瓦拉納西的絲綢產業起源於何時何地,依然是個未解之謎,在古代佛教和印度教的文字記載中,這座城市就已經成為印度的棉紡基地,在莫臥兒帝國時期,波斯紡織大師來到印度,經過一番切磋交流,印度的絲綢紡織技術也得以蓬勃發展。

好幾個世紀以來,瓦拉納西這座城市一直是虔誠教徒的聖城,對商人和旅遊者來說,也是旅途的必經之站,長久以來,攝影師、作家和熟練匠人也紛紛前來朝聖。

瓦拉納西的紡織工在他們的絲帛錦緞上裝點大量的金銀紮繡花,圖桉設計巧奪天工,這座城市也因此愈發聲名鵲起。

時光嬗變中,布匹上的意象也發生了一連串的進化,花朵、動物、鳥禽和植物草本各自在班納拉西紗麗上茁壯生長,幾何圖桉也是手工紗麗的熱門設計。

想要織出上乘的班納拉西紗麗,需要大師級的技巧、藝術審美和耐心,紡織匠潛心坐在織機麵前,短則幾個禮拜,長則半年,隻為創造一件紗麗,如果花紋複雜的話,將是更加曠日持久的活計。

正常情況下,老阿裡和蘭讚每天要釘坐在紡織機前忙碌15個小時,如果客戶要的比較急且願意增加工價的話,他們也樂意加班加點,把煤炭的工作時長增加到17個,甚至是18,9個小時。

拿著梭子,穿著細絲,在一行行織線間來回的穿梭往複。

“在印度,你找不到任何一個地方有如此龐大的紡織規模。在世界上,你更找不到任何一個作坊,能締造出這般驚人之作。”老阿裡自豪的說道。

紡織雖然沒讓阿裡家族發家,可也讓他們過上吃喝不愁的生活。

每一匹紗麗的誕生,都來自紗線經緯之間的交疊,班納拉西紗麗的織錦手法非常特彆,手工藝人會增加一束絲線,在橫豎之間穿梭,將花紋織入布匹,創造出精美的意象作為裝飾。

“這些圖桉非常細微精致,必須手工操作,我們要目不轉睛地盯著紮繡花,必須一絲不苟。”老阿裡說著,“慢工出細活,這個工作不是每個人都能勝任,需要特殊的技巧,我們阿裡家就有自己的絕活。”

南易沒有追問有什麼絕活,更沒有過分的讓老阿裡進行展示,隻是問了一個問題——電動紡織機正在逐步取代手工織布機,這對你們有什麼衝擊?

“有了電動織機,隻要你按下開關,它就開始伊呀作響,會自動工作,人隻要在一邊看著;手工織機就不同,我們需要不斷在它上麵忙活。”

老阿裡說著,眼裡滿是迷茫和擔憂,他轉頭看了蘭讚一眼,又回過頭看著南易說道:“我在攢錢,隻要再攢七八年就夠錢買一台自動紡織機,蘭讚已經長大了,有了自動紡織機,蘭讚可以再娶幾個老婆,多生幾個孩子,阿裡家也會更壯大。”

憧憬完一排兒媳婦叫他公公的美好場景,老阿裡又歎了口氣說道:“現在的年輕人,願意拿起梭子的寥寥無幾。年輕一代從小就看著電動織機長大,手工紡織機如何運作,他們一點頭緒都沒有。

然而,這些手動的工具依然躺在許多人的家裡,一代代相傳,我們依然延續著這個傳統。”

“想要織出精品絲綢,我覺得手工織布機還是更勝一籌,複雜的圖桉,不斷的切換絲線,這不是電動織機能夠完成的,而且,我覺得這是一種藝術,不能把它們歸類到工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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