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知望向容溫。
容溫念起男子那張深刻出眾的臉,那般銳利英氣的五官,不知得生怎樣一雙眸瞳才配得上。
指頭無意識摩挲佛珠,見兩個大宮女正眼巴巴的等她裁決。
容溫仔細思索片刻,嚴謹回道,“是長得好,但他又不見得會每日修麵。”
明珠蒙了塵,又與魚目何異。
也是哦。
連婚儀這等大事,都不修邊幅,難道還能指望他平日講究細致
兩個姑娘興致立時歇下,對視一眼,扭頭各乾各的。
櫻曉張羅著傳膳,桃知則低聲跟容溫回稟孫嬤嬤的事。
“公主走後,奴才親自在東梢間守著她。先時,她還憤憤不平,數落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後來嗓子劈了,發現東梢間連杯潤喉的茶水都沒有。應是明了公主這番是鐵了心要罰她,這才老實下來。”
桃知試探問道,“公主可想好如何處置她了”
容溫盯著條案上燃得正旺的鳳燭,淡聲回道,“今日是大清與科爾沁的好日子,不好大動肝火,便暫且先把她關著。她不是坐以待斃的性子,定會想方設法往外傳信。我們正好借此,把身邊的人清理一番。那些存了異心的,絕不能帶去科爾沁。”
按大清規製和碩公主下降,除朝衣、朝冠、數珠、簪環、項飾、帳褥、器皿及金銀綢緞布匹等物。
照例陪往四品翎頂長史一名,負責辦理公主府一切外務。另設有六七品典儀各一名,負責協理長史。
內放二等護衛四名,三等護衛四名,負責公主安危。
掌事嬤嬤、嬤嬤媽乳母各一名。但掌事嬤嬤一職,多數時候都由乳母兼任,負責管理內院。
女子共十名,分為頭等女子兩名,二等女子四名,三等女子四名,負責服侍公主日常起居。
另有莊頭二名,人丁十戶,為公主府仆役。
如容溫這般嫁往外藩的公主,還會陪嫁數名唱戲雜耍的伶人,以供消遣玩樂。
這雜七雜八加起來,近百人,全由內務府選送。
早在容溫大婚之前,孫嬤嬤便借著乳嬤嬤加掌事嬤嬤的名義,明裡暗裡來往內務府數次,收買人心。打的,自然是將來儘攬公主府權柄的主意。
孫嬤嬤這些小動作,容溫全看在眼裡。隻是當時尚在宮中,替她操持婚事的貴妃都不曾指摘孫嬤嬤如此行事有何不妥。她一個沒有依仗,性子又淡的公主,自也懶得計較什麼。
可孫嬤嬤今日之舉,是徹底觸到她的逆鱗上了。
早在她十來歲,還不到指婚的年齡。眼明心亮的太皇太後早料到她未來的歸處,告誡過她。
“生為皇嗣,既享天下供養,便得反哺萬民。蒙古平,大清安,蒼生福祉。”
困於禮法規矩,大清公主既不能征戰沙場,也不能獻策廟堂。唯一能反哺萬民的機會,便是和親。
彼時容溫年紀尚小,也算不得是個頂有家國大義想法的姑娘,她害怕舉目無親的茫茫草原,想說她本不是皇嗣。
這般重的責任,她不願擔,也擔不起。
可辯駁的話到了嘴邊,卻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
她兩歲時被皇帝收為養女。
起因雖是皇帝後宮子嗣早夭者,十有**。薩滿作法仆算,言明她八字貴重,生來帶福,抱養進宮可為皇嗣擋災招福。皇帝當時已彆無他法,死馬當活馬醫,真接了她入宮。
皇帝此舉私心昭然,但不可否認,這份私心救了她的命。
若非如此,這會兒她怕是早如恭親王府裡的兩個同胞妹妹般,化作煙沙黃土了。
她既承了皇帝的救命之恩,結下父女之名,也享了萬民脂膏供養。
不管願意不願意,她這一生,都注定要與家國大義、清室興亡緊鎖在一起的。
況且,大清與蒙古交好之初,本就是靠著姻親關係,端看博爾濟吉特氏出了幾位皇後便知道。
如今,皇帝出於各方考量,後宮已不納蒙古妃嬪了。那便隻能多多的把大清的公主格格送到蒙古去,以穩固關係。
因此,每年有不少的宗室女被指婚撫蒙。
倘若容溫幼時沒被抱入宮中,而是作為恭親王府的庶長女格格,僥幸長成,十有**最後也要被送去和親的。
殊途同歸的結局,委實連一句埋怨不甘都說不出口。
前路已定,容溫不愛自擾。
甚至還能苦中作樂,安撫自己王府庶女格格與皇帝養女公主這兩層身份可是天壤之彆。兩相對比,她著實賺了個大的。看來薩滿婆婆說她命中帶福的話,還是很有幾分道理的。
彆的不論,憑她這和碩公主的名頭,日後到了科爾沁,隻要安安分分的,尊貴榮享一輩子不成問題。
不提那些虛無縹緲的大義情懷,為自己將來計,容溫也不能縱著孫嬤嬤繼續放肆了。
附在肢乾上的病灶,得儘快設法除去。免得日積月累,病附骨髓,將來若想清除,便得受刮骨療毒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