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段路程, 施索成了遊魂野鬼, 夕陽褪去,黑夜降臨, 她坐在車上一路裝睡,大概車裡太舒服, 後來她不知不覺真的睡著了。
“開開?”
施索夢裡也在睡覺,她躺在公寓的雙人床上, 邊上是一張熟悉的臉。對方默默看著她,她也一直沒說話, 突然那張臉一變,她的老友頂著眼尾那一道疤, 凶神惡煞地瞪住她。
她意識到自己在做夢, 可是醒不過來。
“開開?”
再叫叫我!施索用力掙紮。
“開開,醒醒!”
快醒啊!施索在夢裡使勁閉眼不看那張鬼臉。
“開開,開開!”
謔——
施索猛一下彈起, 又被安全帶繃了回去。
“怎麼了?”舍嚴去解她安全帶, 又探了探她的額頭。
施索心驚肉跳, 張了張嘴:“鬼、鬼壓床。”
舍嚴皺眉:“溫度有點高, 沒哪不舒服?”
施索搖頭,她人生第一次做夢醒不過來,如今半個人還沉浸在噩夢中, 剩下半個人劫後餘生, 一個人被劈成兩半, 反應遲鈍成負數。
舍嚴觀察:“真的沒有不舒服?不舒服的話我上去幫你請個假, 先送你回家。”
施索終於發現車子已經停在電視台,“不用,我沒事。”她說。
完成工作,回到公寓已經淩晨,施索沒和舍嚴閒聊,簡單洗洗就睡了。
第二天起床,她喉嚨疼痛,身體出現成片淤青,正好降溫,她翻出長袖長褲穿了,下樓的時候舍嚴的幾個小朋友都在,康友寶搖著頭說:“倒黴倒黴,真的挺倒黴,難怪你要去寺廟拜拜。”
康友寶已經知道施索被困崇臨縣,舍嚴隨後驅車搭救的事,加上之前施索吃官司、舊居無緣無故倒塌,她確實如她所說,黴運纏身。
施索哼哼兩聲,沒心情和他貧嘴。
康友寶拍拍桌子,讓眾人都看過來:“待會我送你們上班吧。”
舍嚴在旁說:“不用。”
施索問:“乾嘛?”
兩道聲音一起。她看了眼舍嚴,舍嚴也正看她,施索極其自然地收回目光。
康友寶說:“是這樣的,從經濟環保的角度考慮,我找到工作了。”
施索問:“清潔工?”
於娜和大華噗嗤一笑。
康友寶把施索麵前的粥碗拿走:“這是我買的。”
於娜把粥搶回給施索,笑著說:“他也要去你們電視台工作了。”
施索震驚:“你?”
康友寶:“你這眼神是不是能解讀為看不起我?”
施索說:“不不不,我是覺得我們電視台配不上你。”
康友寶一樂,把蝦餃推給施索:“你們忘了我跟舍嚴是同專業的?去電視台工作有什麼好奇怪的。”
舍嚴問:“什麼工作?”
康友寶:“跟你一樣。”
“攝像?”施索問。
康友寶:“對。”
施索:“這跟經濟環保有什麼關係?”
康友寶:“以後三個人出行隻需要一輛車,國家能源部應該給我頒個獎。”
“……你去哪個頻道?”施索又問。
康友寶說:“經視,可惜了,沒能跟你們一起。”
廣電招聘早就結束,康友寶的工作是這兩天才落實的,他家裡給他托了關係。
有後台有背景,輕易就能拿到“社會大劇場”的入場券,至於坐第幾排,就看背景深厚程度。
施索拚命攢錢才能搶到一張黃牛票,位置靠後,還是張站票,儘管她一直覬覦前排,可她再怎麼折騰都沒法靠近。
康友寶自詡謙虛低調,他主動挑選了後排座位,從一名小攝像做起,這天開始,他的跑車也成為了廣電的一道小小風景線。
施索由衷感歎,也加快了找工作的速度,接下來幾天她早出晚歸,一邊給自己冷靜期,減少和舍嚴的接觸,妄圖拍死尚是小嫩芽的邪念。
另一邊,她開始擠出時間參加麵試。
第一份麵試工作是廣告公司策劃,專業不對口,她也沒工作經驗,同競爭者中211、985,海龜碩士比比皆是,她覺得邪門,一個小策劃竟然也是香餑餑。
第二份麵試工作是出版社編輯,施索在這場麵試中找到少許自信,但工資太少,月薪不夠她一套護膚品。
她參加了第三場麵試,麵試工作是新媒體運營,她這將近五年的記者總算沒有白乾,累計的經驗足以應對新媒體工作內容,薪水也還算漂亮,但在施索答應前,發生了一件事。
那天風和日麗,秋高氣爽,早上開選題會,新季度要做專題,可往年專題不是扶貧就是歌功頌黨,翻來覆去,換湯不換藥,沒什麼新意。
王洲川提要求:“就要新,結合時下熱門,能吸引人眼球,但也要積極向上,不能違背‘上麵’。”
一個個提出的都被刷了下來,施索心思已經不在這裡,選題也敷衍了事。
王洲川格外多看她一眼,散會後把她單獨留下,什麼都沒多說,隻問一句:“我給你的書看完了嗎?”
施索說:“還在看。”
王洲川意味深長:“早看早懂。”
施索心被吊起,恨不得現在就跑回去翻書,又想舍嚴已經看過一遍了,要不要問他主要劇情?
走出會議室一看,舍嚴已經不在工作位,去某縣城跑采訪了。
施索也開始聯係今天上午的選題。
有名二十出頭的女生舉報自己被騙。女生是追星族,她的偶像周天王即將來黎州開演唱會,演唱會門票一票難求,連黃牛票都已經到了有錢沒處搶的地步。
女生後來發了一條微博,哭自己沒有買到票的事,兩天後微博評論裡有個小姐姐留言,說她有票,可以轉售,女生立刻聯係對方,一看照片,對方的票是外地演唱會的場次,不是黎州的。
小姐姐說賣給她票的人有購買渠道,她可以介紹對方給她認識。
女生由此上當,上當後,那位有渠道的老兄卷著她給的一千多塊錢人間蒸發了。
女生氣呼呼地對施索說:“我微博、Q|Q都聯係了,根本聯係不上,那個女的微博都不見了!”
施索明白了對方的套路,她陪女生去派出所報案,但顯然這類網絡詐騙破案希望渺茫,施索想了想,登錄自己微博,發了一條求票的內容。
她很少用微博,這微博還是她大一玩直播的時候一並注冊的,配合直播偶爾發布內容,幾年後她來黎州,順便更換了實名認證的手機號,這些年下來,她登微博基本隻看新聞,偶爾轉發一兩條抽獎,可惜好運從不降臨在她身上。
施索捏了捏新求回來的平安符,歎口氣,編輯完微博後點擊發送,釣魚等上鉤。
中午回到電視台,王洲川叫她一起去食堂,方老師和邱冰冰也還沒吃,四人正好一道。
王洲川買完飯,坐下後問:“對了,你之前的相親怎麼樣了?”
施索一口米飯卡在嘴唇邊,邱冰冰瞪大八卦眼,方老師尷尬地哼哼哈哈。
王洲川看向方老師,小聲:“秘密?”
方老師僵著嘴角:“哈哈。”又看向施索,“我下次一定嚴格保守!”
王洲川說:“哦,還有‘下次’,證明上次沒成功。”
施索看了眼急切眨眼的邱冰冰,心累地歎口氣:“啊,是。”
王洲川笑道:“那正好,我這邊也有個世侄正缺對象,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有沒有興趣?”
施索道:“我不想當肥水。”
王洲川說:“你不想聽聽對方是誰,什麼條件?”
施索道:“不想。”
王洲川:“我的世侄倒對你很有興趣。”
方老師知道施索會“事後單獨細問”,她胸有成竹地踢了王洲川一腳,給他一個眼神,然後轉移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