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師的話題還是十月專題的事,強調收視重要性,要施索好好重視,恰巧副總監許良和人吃完飯離開,經過她們桌,方老師眯著眼說:“可不能讓許良又找到話懟我們。”
邱冰冰雙眼像探照燈:“許良和唐昭月是不是……”
唐昭月是新聞頻道紀實類欄目的主持人,上回施索深夜看的那期鄉村青年謀殺寡嬸情夫的節目,就是唐昭月主持的。
許良和唐昭月單獨吃飯,已經被人看到過三回。
王洲川道:“有這八卦的心,怎麼不多八卦八卦社會新鮮事,昨天《新聞40分》的收視趕超了我們,知不知道?”
施索說:“競爭關係中總有失敗者,最重要的是要學會心理平衡。”
“我很平衡,”王洲川看向施索,“你能一直這麼平衡,我很欣慰。”
“在工作中保持佛性是長壽的秘訣。”施索道。
“嗬嗬,”邱冰冰說,“你的新聞被彆人重新做大了,你居然還能這麼佛,原來人到中年會自動增加多巴胺,減少梅拉多寧?”
施索警告她:“你現在在人身攻擊,我保留控訴的權利。”又問,“你說的什麼跟什麼,什麼我的新聞被重新做大了?”
邱冰冰瞥了眼施索後頭:“呐,現在走後門的也不容小覷啊。”
施索回頭一看,遠處坐著《新聞40分》的同事,其中寧茹久和康友寶鶴立雞群,格外醒目。
造化弄人,施索之前沒想到康友寶會進《新聞40分》,跟她和舍嚴打擂台。
她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對邱冰冰說:“你賣關子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分幾口氣說完能讓你長壽麼?”
邱冰冰撇嘴:“不就是你前幾天去崇臨縣做的那個采訪,還記得吧,一個女的求助,她老公是賭鬼,孩子生病沒錢治。”
“記得。”她當時敷衍的完成了這條內容無比熟悉的采訪。
“你回來第二天,那孩子病情惡化進了ICU,ICU收費多高不用說了吧,那女的自殺了。”
施索一怔。
“跳樓自殺,是真不想活了,人雖然搶救回來了,但已經截癱。”王洲川接過話,“正好那個誰,對麵新來的廣電之花?是這麼叫的吧,廣電之花不是跟你們一道去做了山體塌方的新聞麼,她沒跟你們一起回,正好第二天發生了那事,她收到消息就和人去采訪了。”
方老師道:“連續采訪幾天,深入淺出挖掘了一番,她第一次出鏡,新聞又足夠震撼,這回評分很高。”
施索抿唇。
王洲川說:“不用氣餒,像你說的,競爭關係中總有失敗者,要謹記長壽秘訣。”
邱冰冰和方老師也調侃了兩句,都以為施索沉默的原因是不服輸。
那頭寧茹久一行人吃完飯,嬉嬉笑笑準備離場。寧茹久經過施索這桌,特意停下腳步,斜睨施索:“正好看到你,想跟你說一聲,你對我施暴那天,損壞了我新買的衣服、裙子和鞋子,加一起錢也不多,總共一萬八,我已經拍照取證,你儘快把錢打到我賬戶。”
施索煩透了她,把筷子一撂,寧茹久條件反射地後退。
“新買的是吧?買了多久?”施索問。
“一個多月。”寧茹久翹著下巴說。
“一個多月,那個時候我正好還在養你。”
“什麼東西?”寧茹久莫名其妙。
施索說:“我花我的錢養活你們一家子兩個月,你吃我的喝我的,誰給你的臉讓我看你的兩個鼻孔!”
寧茹久立刻把下巴一低,壓低鼻孔:“你腦子有問題是不是,你養活我們一家?你該進精神病院了!”
施索不耐:“滾回去問你後媽!滾滾滾,不滾我戳你!”她舉起筷子。
寧茹久氣急敗壞,康友寶目瞪口呆。
康友寶和眾人離開餐廳,立刻尿遁去給舍嚴發微信,問他寧茹久和施索是什麼關係,還說倆人差點打起來了。
舍嚴剛抵達縣城,采訪安排在下午,這會兒他正和同事在一家快餐店吃午飯。
他看完微博的特彆關注,收到康友寶的微信,皺眉回複,問他施索和寧茹久發生了什麼。
康友寶特意賣關子,就知道舍嚴不會輕易告訴他。
【康友寶】:你先回答,我再回答,平等交換。
【舍嚴】:不用。
【康友寶】:什麼不用?
【舍嚴】:有人告訴我了。
告訴他的人是邱冰冰,邱冰冰也好奇施索和寧茹久的關係,問不到當事人,隻能曲線詢問施索的大侄子。
舍嚴一問她就竹筒倒豆子全說了,聽施索沒吃虧,舍嚴也不再關注,他打了一通電話給之前兼職的傳媒公司。
晚上舍嚴沒回黎州,施索回到公寓,在客廳坐了一會兒,然後上樓,把昨晚的《新聞40分》看了一遍。
看完洗漱,她找了點工作資料,又想了會兒專題,睡前想起王洲川給的那本書,她打開床頭櫃,翻了出來。
她坐燈下靜看,文字生澀,時間變得格外漫長,後來讀到一句話,她覺得熟悉,又反複念了兩遍,終於想起第一次在哪聽過。
是舍嚴。
那天他麵試考,王洲川問他最近在看哪本書,他取巧說是《波灣戰爭不曾發生》。
王洲川又問他最喜歡書裡哪句話,舍嚴沒說他最喜歡的,他回答的是給他印象最深刻的一句——
“我們越迫近事件的即時狀況,就越陷入虛擬的假象之中。”
施索低聲念出。
梅秀菊的背叛讓她倦怠了崇臨縣的那次采訪,她不得不直視內心,從事發至今,這一直是她最大的心結。
梅秀菊可能是懼怕丈夫的拳頭,但事實真是這樣?或僅是如此?
她站得似乎很近,因為近,所以焦距不清。
還有許良的莫名針對,王洲川那句似是而非的話一直徘徊在她心底。
施索開始質疑自己的所見所聞,世界也許本身就是一個虛擬的假象。
她學播音出身,這樣一句話,在寂夜中被她念得悠長又神秘。
就像句子本身。
放下這本“書”,熄燈,施索用被子蓋住自己。
月光下白色的書本成為房中最明亮的所在。
甚至還有舍嚴,他以前從沒吃過她吃剩的食物,但施索告訴自己,以前沒出現過少一碗泡麵的情況,現在隻是恰巧出現了。
究竟哪一個,才是虛擬的假象?
施索翻了個身,不再盯著那本白色的書。半晌,她閉上眼。
人要活得明白,事要一件件來。
次日,施索打電話給新媒體公司的人事,抱歉地婉拒了他們,接著她著手完善昨天那起關於網絡詐騙的采訪。
來到律所,征詢網絡詐騙的法律意見,接受采訪的人正是梁橋律師。
一套流程走完,正是中午,梁橋看了眼手表說:“有沒有時間?一起吃頓飯吧。”
施索詫異了一下,婉拒說:“不了,我還要回電視台趕稿。”
梁橋說:“王洲川說讓我請你吃頓飯。”
施索莫名其妙。
“我是他的世侄。”
施索嘴角一抽。
微信響,是舍嚴發來的。
【舍嚴】:在哪?
施索瞥了眼手機,看向梁橋。
梁橋已經起身,係上西裝口,微笑著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他今年三十,四月進入這家律所,事業有成,一表人才。
施索張了張嘴,把手機鎖屏,回答:“好。”
廣電園區,舍嚴剛從縣城返回,他坐在車中,手捧手機,盯著微信聊天界麵。
車裡有濃鬱的桂花香,他手上還夾著兩張周天王的演唱會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