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梅秀菊的回答並不能滿足她,相反 ,看著她一邊說怕被打才反口,一邊又鼻青臉腫的說想再上電視求助,這相反的說辭言行,讓她疑竇叢生。
施索看向舍嚴,舍嚴也正看她。
她看得出,舍嚴也產生了跟她一樣的質疑。
從梅秀菊家出來,施索問舍嚴:“你怎麼看?”
舍嚴問:“你想查嗎?”
施索想了想,說:“不知道。”她幾乎可以肯定,梅秀菊的反口另有隱情,但這隱情跟她有多大關係?就像王洲川之前所說,她以後的人生中不會有梅秀菊和曹榮兩人,她為什麼要查跟她無關的事?
但“隱情”“秘密”這類字眼,往往最勾人,何況她是新聞人,職業本能讓她蠢蠢欲動。
“呼……”施索抓頭,“先去給你買衣服!”
批發市場有兩棟樓,一棟樓賣精品,一棟樓賣便宜貨,舍嚴從小家境好,但他不挑名牌,給他穿什麼他都能接受,施索領著舍嚴去買精品。
她衣服基本在大商場買,今天也是第一次進這裡,店鋪太多,繞得她暈頭轉向,舍嚴觀察一遍就理清了各個方向和電梯口,在施索又一次走重複路線時,他揪住她衣領,指著一邊說:“走那。”
“那裡沒逛過?”施索問。
“沒。”
“那走。”
舍嚴帶著施索從一個點重新逛起,沒再走岔路。
最後施索幫他挑了五套秋裝和兩套冬裝,說:“冬裝還沒正式上市,等過段時間再來買。”
舍嚴點頭。
兩人回到公寓,時間不到九點,大家都在,正商量周六活動的事。
施索說:“周六時間可以不用改。”
於娜問:“你們不是都要上班嗎?”
施索說:“不耽誤上班。”
“那好,我上午去會展中心,下午剛好參加活動。”於娜記下施索和舍嚴的名字,她被李管家委托當“住戶管理委員會主席”。
大華問施索和舍嚴:“梅大姐是不是有什麼事?她為什麼找記者?”
施索把前情提要簡單總結,大華目瞪口呆:“啊……”
施索笑:“刷新三觀了?”
大華搖頭,又點頭,最後歎氣:“誒,她也是可憐人。我昨天晚上不是加班麼,就是因為聽到他們家動靜太大了,左右鄰居都怕出人命,又不敢報警,說曹先生會事後報複,所以才把我們社區叫了過去。”
康友寶道:“就這新聞啊?”
“怎麼?”施索問。
康友寶說:“今天你們被寧茹久跟蹤了,不知道吧?”他出賣同事毫無心理負擔,簡約流暢地將寧茹久下午的所作所為全交代了。
施索聽完,渾不在意:“她這點智商,隨她去。”
密碼(7)
兩天後就是周六。
周六這天,施索和舍嚴行程滿滿。早上先進電視台打卡,打完卡,施索進茶水間找咖啡喝。
這幾天連軸轉,她嚴重缺少睡眠。
“一大早喝咖啡?”王洲川拿著杯子進來。
“唔……你喝什麼?”施索問。
“咖啡。”王洲川說。
“那你的問題問得好。”施索道。
王洲川一笑,看了眼門口,沒人,他小聲問施索:“最近跟梁橋處得怎麼樣?”
施索也不害羞,她說:“我就跟梁律師吃了一頓飯。”
“那這一頓飯你有什麼感觸?”
施索攪動水杯,沒馬上答。
梁橋職業光鮮,收入高,就比她大兩三歲,長得也好,實在沒什麼缺點,完全符合她的擇偶條件,甚至遠遠高於她的設想。
“要想這麼久?”王洲川說,“看來你對他也有意思,考慮得很慎重嘛。”
施索說:“王老師,你什麼時候向方老師看齊了?”
“嗬……”王洲川倒完咖啡說,“你嘴皮子這麼利索,有空也跟梁橋多聯係聯係,聊聊天。感情都是從聊天中培養出來的。他這兩天出差,等他回來,估計會再約你,你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給他一個機會。”
施索把咖啡一飲而儘,喝完轉身:“你們這個年齡的人真可怕。”
王洲川衝她背影道:“彆把我跟你們方老師相提並論,男女授受不親!”
秋招會在國際會展中心六號館二樓舉行,施索和舍嚴去設備室領了攝像機,開著自己的車前往。
於娜已經到了,在館內轉了小半圈,投出一個簡曆,還有大半圈沒逛,舍嚴扛起攝像機跟拍。
於娜理了理頭發,有些不好意思:“我就這樣啊?要不要說點什麼?”
施索道:“什麼都不用說,你之前怎麼逛,接下來就怎麼逛。”
於娜點頭,又看了眼舍嚴,對他一笑。
於娜其實長得很好,但她之前為了旅行,特意把頭發剪短,長度跟男生頭差不多,再漂亮的女孩,剪這樣的頭發也會失去幾分顏色。
回國這一個多月,於娜已經開始留長發,但進度慢,現在才剛到耳下。她一邊逛,一邊頻頻回頭看攝像,過了一會,舍嚴提醒:“彆看鏡頭。”
“……哦。”
施索在旁邊說:“你自然點,就當後麵沒人。”
“嗯,好。”
十二點多,拍攝結束,幾個人奔赴公寓活動場地,於娜自然坐舍嚴的車走。
舍嚴的新車買來這麼久,她還是第一次坐,她坐後排,本來想跟舍嚴和施索聊天,但他們一直談拍攝這類東西,她又插不上嘴,直到臨近海灘,她才說:“對了,魚妹他們答應接受采訪了嗎?”
施索回:“答應了。”
“你怎麼勸的?”
施索說:“那還不簡單,就跟她說,這種免費廣告有助於提高知名度,她的直播會上熱門的。”
於娜問:“另外兩個呢?他們都不太好說話。”
施索反問:“你為什麼答應接受采訪?”
於娜說:“你提的,我當然答應啊。”
“還有呢?”
“還有?”
施索回頭:“你們都是認真想找工作的人,一直沒找到合心意的工作,雖然嘴上不說,心裡肯定焦慮。上電視不是壞事,說不定益處多多,當然沒必要拒絕。”
“哎……”於娜雙手扒著前坐頭枕,臉頰貼在手背上,看著副駕的施索說,“也對,你說得對。”
她坐駕駛座正後方,這一靠前,離舍嚴隻剩椅子厚度這點距離,施索瞥了一眼,隨即收回視線。
活動地點定在海邊,豔陽高照倒還好,偏偏今天是陰天,早上起就沒見太陽,海風呼呼吹不停,燒烤也暖不起來。
參加活動的十幾人都凍得蹦跳取暖,愛德華本來想演示剪頭發,一剪刀下去,碎發被風吹起糊他一臉。
愛找茬長得瘦小,站在風中東搖西晃地控訴:“誰定的海邊,長沒長腦子!”這次不算找茬。
李管家無奈,讓大家收拾東西,改地點回公寓。
舍嚴放下攝像機,問施索:“冷不冷?”
“還好。”
鼻子都凍紅了,舍嚴催她:“上車。”
回去的車上,大華也擠了過來,說:“等我們回去,康少爺總醒了吧?”
於娜道:“難說。”
康友寶拒絕參加這種低能活動,一直在公寓睡大覺,午飯前叫他沒起,這會兒也不一定。
回到公寓一看,康友寶果然沒起,於娜幾人也不叫他,大家把燒烤器材搬上天台,活動繼續。
兩個住客把啤酒搬上來,說喝點酒好取暖,讓他們儘情喝,啤酒管夠。
魚妹小聲告訴施索:“他們現在做這款啤酒的代理。”
施索讓舍嚴把那兩人也拍下來。
今天的取材差不多了,施索才開始吃東西,她邊喝酒邊吃燒烤,邊聽平常不往來的幾個住客吹牛聊天,過了會兒又參加眾人的小遊戲。
於娜提醒舍嚴:“施索姐是不是喝太多了?”
舍嚴一直在旁看著施索,他道:“沒事。”
“還是讓她少喝點吧。”
“不用。”
“萬一一會兒吐了呢?”
有他。
施索本來就喜歡熱鬨,性格也好,混在人堆裡如魚得水,很快就跟幾個之前不熟的住客交談甚歡起來。
聊著天,啤酒空了,她順手拿起一罐新的,拉了拉,沒拉開易拉環。
她視線其實有點失焦了,手指都沒抓準拉環,一直在邊緣徘徊。
又試了試,依舊沒成功。她手腕突然被人輕輕一握,施索轉頭。
舍嚴站在那,握住她手腕,問:“醉了?”
“沒。”
舍嚴比手指:“這是幾?”
施索沒答。
舍嚴問:“幾?”
施索說:“舍嚴。”
“嗯?”
“舍嚴。”
舍嚴放下手。
“這是舍嚴。”施索說。
“……你醉了。”
“沒醉,”施索瞥了眼他放下的手,“剛是二。”
舍嚴頓了頓,見施索仍牢牢拿著啤酒罐不放,他鬆開她手腕,上移,輕輕覆住她手背。
施索盯著眼前的兩隻手。
舍嚴一手握著她,一手拉開拉環,“噗嗤”一聲,氣冒出來,他彎腰看著施索,低聲道:“最後一罐。”
手背餘溫撤去,施索拿起啤酒,在嘴邊停了一會兒,才昏頭昏腦地仰頭喝下。
她真沒醉,隻是酒精刺激多巴胺分泌,難免比平時興奮一些,還有雙眼視物有點模糊,但她意識清醒,她覺得自己沒醉。
不過再喝下去,真要醉了,施索喝完小半罐,把啤酒放回桌上,揮揮手,讓他們自己玩,她走向魚妹,坐到了她邊上,把腿縮起半躺下來。
魚妹搬了張充氣沙發上天台,一直在弄她的直播,這會兒直播尾聲,她衝手機鏡頭揮揮手:“拜拜。”
施索稍稍湊近,看她的觀看人數,隻有幾百。施索問:“你每天直播兩場,平均收入能有多少?”
魚妹說:“大概……十幾塊錢有吧。”
施索看她。
魚妹低頭:“我爸媽每個月給我五千塊生活費。”
施索拍拍她肩膀:“沒事,我也是從小透明做起的。我看看你平常拍的視頻怎麼樣。”
魚妹把自己手機給她。
“不用,”施索說,“我關注下你。”
“你也玩啊?”
“以前玩,APP已經卸載很多年了,我下載一下。”
施索把短視頻APP下載回手機,登錄的時候想了很久,也記不起自己的手機號,她閉眼睡了兩分鐘,才突然想起她當年是先注冊微博,再用微博賬號登錄APP的。
施索點擊微博登錄。
界麵已經很陌生,畢竟已經過去多年,但操作換湯不換藥,她先搜索魚妹的賬號,點擊關注。
然後看了看後台信息。
竟然有很多未讀消息,這讓她出乎意料。
當年她玩直播,目的就為掙錢。她家其實挺有錢,親爹的財運一年比一年好,奶奶是老舊人,骨子裡重男輕女,但奶奶跟她感情太深,擔心親爹將來會把財產全給兩個小的,一直跟親爹強調財產分配必須長幼有序,長姐占大頭。
施索那時一邊琢磨怎麼敗親爹的錢,一邊未雨綢繆,打算早早掙到屬於自己的財產,將來才能獨立,不被人左右,還可以帶著奶奶吃香喝辣。
所以大一開始她就玩直播,一直玩到考研前夕,積攢了三十幾萬粉絲。
人是很容易被遺忘的,隻要一段時間消失在彆人視野中,她就成了過去式。她後來沒再直播,也沒再錄製短視頻,所以在奶奶離世後兩個月,她最後一次登錄賬號的時候,私信已經寥寥無幾。
現在登錄,又有新私信了,施索點進去看。
開開。
施索眨了眨眼,再看——
開開。
開開。
開開。
……
大概十幾條,時間最早是她來黎州工作的第一年,四月。
之後陸陸續續,一個月有兩條,或兩個月有一條。
最後一條的時間,是在今年除夕。
開開。
依舊隻有兩個字。
施索點進對方賬號,對方用戶名是“123”,這名字到處可見。
當初她讓小舍嚴來看她錄的視頻,想用他微博賬號或QQ號快捷登陸,結果他既不用微博,也不用QQ,施索乾脆順便幫他注冊,他所有的網名都是隨意填寫的“123”。
施索抬頭,望向舍嚴。
舍嚴正低頭削水果,他做事向來有條理,削出的果皮都壘到小碟子裡,切瓣後挖出的果核也都攏進小碟子,不隨地亂仍。
那頭於娜捧著洗衣籃上樓,邊上還跟著剛起床的康友寶。於娜說:“洗衣機好像要清垃圾了,那個怎麼清理啊?叫什麼來著?”
康友寶說:“讓舍嚴去,洗衣服他是專業的。”他叫人,“舍嚴,去!”
舍嚴切著水果沒理。
大華道:“你不是也會,當初舍嚴不是教過你了?”
“我有病去記這個?能學會洗衣模式就不錯了。”
大華想起趣事,跟於娜說:“你不知道,那個時候康友寶在國外第一次用洗衣機,用了半天水都出不來,跟舍嚴打賭說洗衣機肯定壞了,結果舍嚴過去看了眼,把水龍頭打開,就好了。”
於娜聽得樂不可支。
舍嚴原來早就已經會用洗衣機……
施索又看了眼舍嚴,低下頭,看著用戶名“123”。半晌,她退出賬號,再點擊QQ登錄。
需要輸入QQ號。
施索點開自己QQ,翻出那串號碼。
回到界麵,輸入完QQ號,又要輸入密碼。當初的密碼是申號時隨機的,之後得自己修改。
密碼……
施索撓撓臉頰,腦子仍有點混,她慢吞吞輸入一串數字加字母,點擊登錄,半天沒反應。
再一看,驗證碼……
施索抬頭。
手機放在桌邊,短信聲響,舍嚴看了眼。
六位數字驗證碼……
舍嚴沒管,他放下水果刀,朝施索的方向看了眼。施索拿著手機,和他目光一撞,慢半拍低下頭。
舍嚴雙手扶在桌邊,頓了一會,他側頭,垂眸看了眼手機。
屏幕已經暗了,他慢慢點開,進入短信,接著又朝施索的方向望了眼。
他抽了張紙巾,不緊不慢地擦手。天台風不大,厚重雲層中漸漸露出了霞光。
那天在車上,他沒睡,他知道施索摸了他受傷的手臂,一直在看他。
他知道她已經察覺,她不認,他就儘量放任,好過她成那野貓。
不過……
手擦乾淨,他再次打開手機。
施索盤腿坐在沙發上,低著頭,正要退出界麵,微信突然來消息——
【舍嚴】:672134。
施索一愣,又一次抬頭。舍嚴在拿水果叉子。
施索靜置片刻,渾渾噩噩輸入數字——
672134。
登錄成功。
大約有些著涼,施索吸吸鼻子,輕咳一聲,頭靠著沙發,她發了會呆,接著她又打開微博,添加新賬號。
微博賬號是什麼……
是郵箱,他有郵箱,那個時候他沒微博沒QQ,卻有幾個遊戲賬號,是用郵箱注冊的。
施索輸入郵箱,然後密碼。
接著一呆,又是驗證碼……
過了會兒,新微信。
【舍嚴】:185090
施索其實並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她的行動似乎變得機械而笨拙。
輸入驗證碼,登錄成功。
施索額頭貼了會兒沙發,趕走暈眩,然後她退出微信賬號,翻開電話簿,記下手機號,接著輸入。
同樣的密碼。
又需要驗證碼……
片刻——
舍嚴發來短信:293811
施索輸入,登錄成功。
施索放下手機,整張臉貼住沙發,閉眼不去想,可周遭所有聲音都在告訴她——
他的密碼,全部都是她。
她的生日 K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