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就算是應了這事也不會太著急,但進門的時間定到了三天後,一切就變得格外匆忙了。
納妾與娶妻不同,一個“納”字就表明了妾氏的身份,是買來的。
姬珩既然從許多人手裡“買”了靈鷲,那開的價格自然格外大方,昨日送來的算是見麵禮,今兒徐嬤嬤過來的時候又將幾間鋪子的房契還有幾張銀票拿給靈鷲,每張銀票數額都極大,整整的一千兩,靈鷲稍微愣了一下。
安家一年花費不過三四十兩,這房契折合總共上千兩,再加上這些銀票,對安家這種門戶來說,多的根本無法想象。
上一世的時候她並未收到這些。
待下一刻,靈鷲才驟然反應過來,上一世的時候自己完全不知曉這些,不是因為姬家沒送,而是全數都到了安少恩的手中,安少恩又根本沒告訴她。
靈鷲突然生氣了起來,不是因為自己沒拿到這筆銀子,而是因為這是姬珩的錢,卻讓安少恩占了便宜。
靈鷲將房契與銀票交給脆桃,讓脆桃全數收好,轉頭謝過了特意來安府送銀票的徐嬤嬤。
徐嬤嬤笑盈盈的說著“應該的”,卻是不動聲色的又將靈鷲上下打量了一遍。
她之前料想這種小門小戶家的姑娘向來沒見過什麼世麵,這麼大一筆銀子,不說毫無家底的民家女,就算是家底還不錯的官宦人家,看見了指不定都要嚇一跳。
她瞧見剛剛那個杏眼的小丫頭,瞧見這些驚得話都說不出來,但這位安小姐卻始終淡淡的。
徐嬤嬤心頭有些詫異,倒是沒忍住又多看了靈鷲一眼。
有姬家忙活,靈鷲其實也沒什麼大事要忙了,第二日陶元亮來的時候,靈鷲將兩張房契給了陶元亮,陶元亮看著上邊的地段嚇了好大一跳,然後當即將房契推了回去說什麼都不要。
“我也沒說要給你啊”,靈鷲笑了笑,無奈解釋道,“不是直接給你,是讓你幫我照看著。”
說罷靈鷲回頭看了一眼,遠遠又看見偷偷摸摸來偷看的康媽媽,沒甚在意的繼續與陶元亮道,“如今我身邊能信得過的也就元亮哥哥你,還有和脆桃兩個人,脆桃要跟著我去姬府,這鋪子隻能交給你幫我看著。”
靈鷲說這是幫她,但陶元亮拿著這房契卻明白。
靈鷲何嘗不是幫他。
“當初你與家裡鬨了一場離開了安府,騙所有人說是你不愛讀書,說窮酸書生還比不上門口那賣胡餅的小販”,靈鷲壓低了聲音,“你舍不得親妹妹看見一根簪子卻不敢買,編了這麼個法子騙她,可她是你親妹妹,她若是知道你如今做這些行當的緣由,你讓她怎麼辦?”
陶元亮怔怔的看著靈鷲,八尺高的漢子突然覺得自己哽的難受。
“靈鷲妹妹...”
“我知道你自小在外邊想法子賺錢給我和脆桃買糖吃,比許多人機靈,之前又一直跟著安少恩讀書懂得多還會算術”,靈鷲雙眸彎彎的,“這鋪子交給你,元亮哥哥你可千萬彆讓我賠本。”
陶元亮深深的吸了口氣,將房契小心的收在懷裡,“不會。”
他伸手想同以前小時候一樣摸一摸靈鷲的頭發,但想到什麼似的最終將手收了回去,許久後站起身來背對著靈鷲與她道,“以後若是那姬珩欺負你,你便同我說,旁人怕他我卻不怕他。”
“好”,靈鷲點了點頭,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淺淺的又笑了。
第三日,終於到了靈鷲進門的當天。
姬府過了晌午便派了人過來,之前一直來安府的徐嬤嬤也來了,婆子丫頭差些將這小小的安府東院給擠滿了。
靈鷲換上了之前送來的衣裳,妾氏不能穿正經的嫁妝,穿的是款式稍微不同的秀禾服。
不過就算是秀禾服,也華貴的讓人驚訝,上好的紅色綢緞,上邊皆是細致的秀紋與珠玉,靈鷲膚色本就極白,如今被這顏色愈發襯的冷白豔麗。
上妝綰發,搖曳的碎金步搖最後簪好,稍稍抬起眸子便是驚心動魄的美。
外邊喊著時候到了,徐嬤嬤等人這才忙伺候著往出送。
妾氏不是正妻,蓋不了喜帕,旁邊的婆子隻能用一柄扇子稍微為她遮上一遮,可到底遮不住多少。
安少恩心中煩亂的處理著事務,一轉頭就瞧見從東院走出來的靈鷲,他看了靈鷲十二年,從她小小的喊哥哥一直到她及笄,安少恩一直都知道靈鷲生的美,可從沒有這一刻美到讓他失了神。
甚至一瞬間生出了他之前從未有過的悔意。
保寧坊今天熱鬨的過了頭,納個妾而已,但動靜甚至比官家小姐正式出嫁還要大,若不是忌憚姬珩,就連姬府派來接靈鷲的馬車都能被擠到一邊去。
靈鷲搭著脆桃的手上了馬車,她聽見徐嬤嬤喊著時辰到了,馬車吱吱呀呀的開始往外走,外邊吵吵嚷嚷的議論著什麼,靈鷲想去聽但不知何時已經絞著手指陷入了發呆,隨著馬車越來越近,一顆心也跳得越來越快。
她很想快些見到姬珩,但卻又有些怕見到姬珩。
馬車搖搖晃晃的走過街市,周圍逐漸安靜了下來,從破舊的保寧坊入了全長安最寸土寸金的崇仁坊,最後進了姬家的小門。
直到外邊徐嬤嬤喊她說到了,靈鷲這才起身從裡邊走了下來,早就等了許多時辰的姬府下人們瞧了一眼,便齊齊的倒抽了一口氣,半晌後幾個丫頭垂著頭朝著姬珩院子相反的方向跑了去,其餘婆子丫頭驚豔過後,則攙著靈鷲去了姬珩的住處。
婆子丫頭們說什麼靈鷲其實也沒聽清,左左右右的安頓了一大堆,靈鷲再一次走進了熟悉的院子又進了熟悉的房間,直到最後徐嬤嬤說大公子晌午的時候就被召進了宮,府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所以讓靈鷲等著便是。
妾就是妾,領進門就算是成了禮,還沒那個分量可以能讓夫君特意為她空出時間來。
徐嬤嬤說罷便看了一眼靈鷲的臉色,但靈鷲臉上沒有生氣也沒有惱怒,而是像還沒回過神一樣的乖巧的點了點頭,罷了還與徐嬤嬤道了聲謝。
徐嬤嬤一時有些語塞.
她之前還懷疑是姬珩看靈鷲生的太美所以動了心思,結果今兒新人都進門了,姬珩卻與往日一樣根本沒將此事放在心上,如今瞧著天都快黑了也沒聽要回來。
瞧著靈鷲乾淨的眼神,徐嬤嬤突然有些心疼。
歎了口氣,與門外邊的丫頭們交代了幾句,又實在不忍心,於是將靈鷲身邊那個小丫頭給尋了來,這才出了新房給夫人那邊回話去了。
*
長安城裡鬨哄哄的,第一美人終於進了姬府的消息傳的到處都是,但這些絲毫沒有影響到姬珩。
單玢等人還在大理寺獄裡關著,如今進士考在即,皇帝又將此刻科考的是全數丟在了姬珩的身上,晌午的時候西邊送來消息,鎮北王爺帶著三千精兵追著蠻子入了沙漠,皇帝氣的摔了折子,宮相姬珩等人全都被喊進了宮聽了一個時辰的話。
後邊又特意留了姬珩和陸雲灝。
等兩人終於出了皇城的時候,已經過了傍晚天黑透了,陸雲灝憋了好大一會兒到底憋不住大罵了一聲。
皇帝給西邊又送了人過去,說是為了幫襯鎮北王,實則根本就是想看著他分了兵力而已。
陸雲灝覺得煩躁的不行,“王爺當年為了他自願請戰西北,這麼多年到底換來了什麼?”
鎮北王,當今皇帝的親弟弟,隻比姬珩大了一天,打小兩人好的能穿一條褲子,先帝最寵愛的兒子,當年與姬珩合力推著太子登了基,身上不知道落了多少傷,等皇帝登基後二話不說直接請願去了西北,一待就是四年時間。
可想起剛剛宮裡皇帝說的那些話,陸雲灝隻覺得心寒。
“親兄弟尚且如此,更何況我們,玉宸我們當時是不是真的...罷了罷了”,陸雲灝到底沒有將剩下的話說完,瞧了眼已經關了坊門隻剩巡查士兵的朱雀大街,催著姬珩上了馬車,
“儘是些糟心事,你快些回去吧,府上新來了千嬌百媚的美人,指不定等你等的都快睡著了。”
姬珩手指一頓,半晌後才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聲。
陸雲灝愣了愣,“你彆是直接忘了吧!”
姬珩“嘖”了一聲,瞧著崇仁坊姬府的位置微微眯了眯眼。
他還真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