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鷲不會主動去內院, 她想著要不尋個機會告訴葉嵐,姬晟在外邊養外室。
不過還沒想著要怎麼告訴葉嵐,姬桁晚上回來後, 聽她這麼說後笑了笑,
“有我,你不用管。”
這事自然要告訴葉嵐,但不是現在。
靈鷲對姬桁完全信任,姬桁說不用她管那靈鷲便不管了,如今馬上便是新年,所有官員休沐,姬桁可以安安穩穩的在家陪著靈鷲。
姬桁自己沒有好好過過一次年, 倒是有些不知道該做什麼,他歪在軟塌上,看自家小侍妾進進出出忙個不停,問她在做什麼,神神秘秘的也不告訴他。
姬桁便不問了。
他的靈兒有驚喜給他。
內院裡邊如何姬桁不知道, 但向來冷清的東苑, 靈鷲從一早上便帶著一幫婆子丫頭們忙活, 姬桁覺得好笑又無奈, 他其實不喜歡這些形式。
也想象不出什麼驚喜來。
看著看著倒是有些困了,衛九進來在他耳邊耳語幾句,姬桁抬抬手示意知道了, 指尖輕輕的扣了扣。
內院的熱鬨隔著幾麵牆都聽得到, 姬桁瞧著今天內院送來的東西裡邊夾雜的不合適的首飾,冷笑一聲。
的確熱鬨, 但他不介意讓這個新年過的更熱鬨一點。
讓衛九將那邊的人給看住,姬桁微微有些困倦, 便倚在軟塌上睡著了。
睡得很淺,卻做了夢。
這樣家人團圓的日子,從有記憶的時候開始回現,還在姬府內院的時候,大抵是四五歲,又好像是十五六歲,實則沒什麼區彆,無論是什麼時候,姬府的歡樂與他並沒有什麼關係。
甚至覺得這樣的熱鬨來的格外刺眼,想離的遠一些。
後來他得了先帝的喜歡,又扶持著蕭澤登基,他的父親大罵他逆子。
他有了自己的府邸,不用再和內院的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頃刻間安靜了許多,刺眼的熱鬨沒有了,可也覺得世界驟然空蕩的許多。
冬日長安總是下雪,雪落滿了庭院,也不讓人掃,白茫茫的一片,沒有人敢打擾他,雪淹沒了所有的視線,沒有不喜歡的人,也沒有喜歡的人,天地之間仿佛隻有自己一人。
一大桌菜簡單嘗一兩口便收了下去,和往常一樣的看書,隻不過比往常更加無聊一點,所以除夕當晚也睡得更早一些。
每一年都是這樣,沒有什麼好期待,也沒有什麼好回憶。
所以這樣的回憶為什麼還要一個勁兒的在夢裡出現,姬桁想不通也搞不明白,白色的雪,空蕩蕩的東苑,他本以為自己從未放在心上的這些,如今才爭先恐後的跑出來,清清楚楚的告訴他。
原來這些你從未忘記,壓在內心最深處的遺憾與悲戚,想要拋棄想要忘記,根本不是那麼容易。
過往如果巨口深淵一樣在夢中瘋狂遊走,獰笑著提醒他你是被所有人拋棄的人,今天是其他人的狂歡,卻更是無儘的痛苦中屬於你的黑暗。
姬桁想也不想的退後,和雙腿卻被死死的纏住,動也動不了,不知是誰嗤笑問他,你要去哪兒,你又能去哪兒。
要去哪了?
姬桁不知道,他掙紮的向後退去,用儘了全身力氣去逃脫。
但周圍真的好黑啊,沒有一絲光亮。
姬桁有些累,也有些說不出的疲憊,他緩緩閉上了眼睛,等再次睜開時,無儘黑暗中不知從何處出現了微弱的燈火。
姬桁下意識伸出了手,毫無意識又毫無期盼的一個動作,卻不想有了回應。
有人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柔軟而又溫暖,輕柔好聽的聲音從遠處緩緩傳來。
像是在叫“夫君”,又好像在叫“玉宸哥哥”,不管是哪一個,這世上隻有一個人能這般叫他。
姬桁驀的一把抓緊了那隻手,在輕聲的呼喚中睜開了眼睛。
傍晚已經悄悄過去了。
夜晚悄然無聲的降臨。
屋子裡暗極了,就和適才的夢一樣,可遠處一盞豆大的燭火,依舊在安靜又執著的燃燒著。
那是靈鷲悄悄放在遠處的燈。
她不想刺眼燈光饒了姬桁的休息,卻又想看清他的模樣,於是隻留了一盞微弱的燭火。
靈鷲蹲在床頭邊瞧了許久,瞧著閉上眼睛堪稱脆弱的姬桁,看他睡夢中依舊不安的模樣,看他不由自主擰起的眉。
等窗外星星燈火逐漸亮起,靈鷲這才小聲的喚醒了姬桁。
姬桁難得有些迷瞪,有些愣神,靈鷲摸了摸他額間的冷汗,擔心的問他,
“夫君,是不是夢見了什麼?”
姬桁這才低頭看她,半晌後搖搖頭,
“沒什麼”,他看著昏暗的房間。
他居然睡了這麼久。
這才想起靈鷲之前與他說,今晚有驚喜送給他。
姬桁艱難的將適才夢中的場景一點點驅逐,但真的很難,無法言說的孤寂包裹著整個心,讓他有些言不由衷。
“都這麼晚了。”
“已經過戌時了”,靈鷲眼睛亮亮的,“夫君,快出來。”
出來做什麼?
姬桁心道。
但他向來寵著靈鷲,心裡這麼一想卻也不會說出來,任由靈鷲給他披上大氅,又推著輪椅緩緩走出了屋子,走到了門口。
靈鷲打開了門,掀開厚重的簾子,沁涼的雪一瞬間擾亂了視線,落在了麵頰上。
又下雪了啊。
姬桁心道。
又是夢中白茫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