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愣神的這段工夫。
滾滾黑雲上的魔域修士已經攻了下來,長生闕的鬥篷魔修打前鋒,衝鋒陷陣,進入戰鬥狀態的他們和陰雲上不死不活的模樣仿若兩人。
在摸到身旁長生經的那一瞬,他們忽然就“活”了過來,同院落中的正道修士戰成一團,或嬉笑、或怒罵的瘋魔嗓音在群山間飄蕩。
其餘各宗的魔修,也都知道長生闕修士的邪門和不可控性。
從始至終都不敢靠他們太近,分頭作戰,從側麵偷襲院中的正道未來天驕們。
魔域同仙域鬥了數萬年。
為了能夠霍霍死對方,爭鬥了多久,針對敵方的長處弊病就鑽研了多久,幾乎個個都是正兒八經的魔/仙學研究專家,自然清楚長生闕的邪門之處。
然他們已經打到跟前。
其餘各宗的魔修也已經包圍了這裡,短時間內無法突襲出去,正道修士們隻能捏著鼻子,罵罵咧咧開始迎敵。
並不像直播間觀眾以為的那般——
血風肉雨,肝腦塗地。
顧及太多,仙魔雙方都不約而同留了三分,沒有真的下狠手去砍殺,再加上魔修這邊的主力,長生闕弟子的攻擊方式比較特殊,甚至於,他們都不認為這是種攻擊。
對他們而言,這隻是一種“友好”交流。
對道的交流。
對長生的交流。
喁喁妖言,蠱惑人心。
他們的言語,他們的舉止,乃至他們本身的存在,都若有若無透著難言的邪性,使人不由自主地產生信服感。
戰鬥打響不久。
就出現了打著打著,發覺長生闕修士的話出奇有道理,察覺到自己受到蠱惑的正道修士,反手給自己一巴掌,打醒後繼續纏鬥起的景象。
辛夷抱著收拾好的小包裹。
快步回到搖搖欲墜的木窗邊,橫掃過院中的刀光劍雨,她的目光著重放在了那些魔道修士上,並沒有發現天爻聖宮的弟子。
倒也算不上意外。
辛夷舉起小包裹綁在身上,正要翻窗離開,就在這時一道魔氣滔天的刀光沒瞄準,劈錯了位置。
從天而降,落在大房上。
“轟隆隆!!”
本就殘破不堪的老屋,在這一擊下轟然倒塌。
辛夷眼明手快,在老屋顫動著徹底倒塌的前一瞬,身姿矯如赤鹿飛靈地從窗中竄出,飛濺起漫天的碎石與灰塵,沒有一分沾染到她身上。
站在廢墟旁。
她左顧右眄,觀察著附近同魔修纏鬥的正道修士,準備找機會搶走兩個趁亂跑路,完成第一個天驕任務。
挑挑揀揀,終於瞄到了合適的任務對象。
辛夷抬腿靠近正要伸出魔爪,卻聽“當啷”一聲,廣袖下的手讓來自身後方的力道,強拽了下。
她回首望去。
是身後的一小截捆仙索,讓壓在了老屋廢墟中。
辛夷抬手握著捆仙索纏繞兩圈,用力一拔,就在這時一連串煌煌劍光前仆後繼飛來。
在她之前,把捆仙索砍成了兩截。
是劍修雲深,她放下高舉起的靈劍,長身玉立在混亂的人群中,左側麵頰上飛濺有大片鮮紅血漬,像是朵綻放的紅花。
不知是她受傷流的血,還是旁人的。
“快走!”
雲深側眸望著辛夷,目光明銳,“離開這裡。”
辛夷欲言又止,“可是……”
雲深催促起:“可是什麼?來不及了,快走啊——”
辛夷:“可我是魔修啊。”
和他們才是一夥的。
雲深:“……”
好像是哦。
她平日表現的比正道還要正道,差點忘記了她其實是個魔修。
忽然想到曲流雲先前提到過辛夷的身份,雲深踩過一地狼藉的院落,穿過廝殺的人群,義無反顧地靠近,“我聽曲師兄說,你在魔域的身份很高?”
“昂,算是吧。”辛夷揣著小手手,含蓄答道,“我是天爻聖宮紫薇垣嫡係一脈,身份地位確實比旁人高些。”
有關她身份的內容,在這裡又算不得什麼秘密。
沒什麼可隱瞞的必要。
“天爻聖宮嫡係,這身份確實不一般。”聽完她的話,雲深眸光深了深。
側頭望望浴血奮戰,苦苦抵抗的正道修士。
雲深低垂下眼簾,抬手提劍,冷白劍光閃過,下一瞬劍尖便抵在了她素白無瑕的脖頸上。
辛夷:“???”
姐妹,你大腦是出現什麼故障了嗎?
我是你上一秒還在關心安危,催促趕緊跑路的小甜甜啊!沒必要變臉這麼快吧?!
雲深低聲安撫道:“放心,隻是借你身份一用。”
“啊?”辛夷一頭霧水。
不過很快,就明白過來雲深準備借用自己的身份,做什麼了。
劫持她一寸寸朝著戰場中心挪動,雲深冷冽的目光環顧周圍的魔修,疾聲大呼,“全都住手,否則我就殺了她——”
說著。
利光閃爍的白刃,緊逼到她的脖頸上。
辛夷:“……”
還記得嗎姐妹,你方才還讓我放心的?!
這著實放心不下啊!
雲深理所應當的語氣,霸道豪橫的態度,無一不在向在場魔修傳達她劫持的是位重要人物,除了忙活“傳道”的長生闕弟子,其餘魔修皆相當配合地停下了手。
他們疑惑地望向持劍的女劍修,以及她懷裡劫持的金丹小女修。
“劍下那位是誰?”
“不知道啊。”
“看著很是眼熟!”
“長得仙裡仙氣正氣凜然的,我們魔域有這種長相的?”
“為何要劫持自己人威脅我們?”
“彆不是讓長生闕那群瘋子,傳道成功了吧!”
“我真覺得她懷裡的那個金丹小女修,很是眼熟。”
“奇奇怪怪的……”
魔修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左顧右視那些穿著各色法衣的魔修,雲深有些眼睛疼,實在判斷不出哪部分是天爻聖宮的修士,見他們隻是交頭接耳,遲遲沒人出來認領。
她隻好點名了辛夷身份,“我懷中這位是天爻聖宮紫薇垣一脈的小君上,你們再不停手,就彆怪我不客氣了!”
聽到這個身份。
在場魔修全都愣住了,就連沉迷“傳道”的長生闕修士都放棄了叨叨,循聲望了過去。
辛夷也怔了瞬,小聲提醒起:“這裡除了我之外,並沒有其餘天爻聖宮的修士。”
雲深:“什麼?”
辛夷:“這次攻打你們的主力是長生闕,他們當年險些被我師尊刨了命根子……啊呸,是刨斷了根基,見麵也尷尬不是,天爻聖宮弟子是不可能來湊這熱鬨的。”
雲深:“……你怎麼不早說?”
辛夷:“你也沒問啊。”
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氣氛有些微妙。
為了緩和尷尬的氛圍,辛夷推開架在脖子上的森冷白刃,信步穿梭在院落的魔道與正道中。
她清清嗓子,擺出一副“看好了,我要開始裝逼了”的神情,側眸掃過一張張神色各異的麵龐,神神秘秘道:“你們就不想知道,如何不廢一兵一卒,就能完成第一個綁人任務嗎?”
據辛夷這段時間的觀察。
第一個任務,為綁架一名或多名正/魔修士的,是數量最多的,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兩域弟子,接到的都是這個任務。
身為一位掛逼,她對BUG之類具有極高敏銳性。
當初在掩星閣,拆開第一個錦囊,辛夷就發現了這個綁人任務的BUG,那時並沒有放在心上,因為通過這個BUG完成任務的難度,比使用常規方法完成任務的難度還要高上許多。
先前認為這個BUG行不通,現在……
望向不遠處,眼看正道不夠分,已經開始叨叨騷擾起魔道修士的長生闕弟子,辛夷微笑著說出了自己的構想。
“任務隻要求綁到一位敵對勢力的修士,卻並沒有說雙方必須要打上一場才能綁,也沒有提到,一個人在被綁的狀態下不能綁彆人。”
“更沒有注明,一個人隻能被綁一次。”
“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在適當的時機進行合作,這才該是聰明人應該做出的選擇……”(注1)
群山間。
除去長生闕弟子細碎的傳道聲,隻剩下辛夷慢條斯理,有理有據的聲音在山間回蕩。
不得不說,她說的極有道理。
但隻有極小部分露出意動神情,大多數魔修都是漠然不動,此番是魔域修士占據天時地利,完全可以將他們全都綁了,何必要多此一舉?
看出了他們心中所想。
辛夷輕笑一聲,指向那些長生闕弟子,“解決了仙道修士後,你確定那些瘋子會放過你們?”
長生闕的修士完全是柄,不分敵我的雙刃劍。
他們可不管你是正道還是魔道,心中隻有一個目標,就是傳道,將他們共同的道,散布在這個世界的每個角落。
此話一出,大部分無動於衷的修士。
也開始動搖起。
這可不是某些人想看到的,世界這麼大,總有那麼些不安分的野心家。
太古界已經平靜太久了,屹立萬萬年的六大仙宗、五大聖宗,像是一座座不可逾越的大山,死死壓在他們頭頂。
隻要太古界依舊這般平靜下去。
那他們永無翻身之地!
就在魔修們心中的那杆秤,逐漸偏向合作那一邊時,一道質疑聲從人群中乍現——
“你說自己是天爻聖宮的君上,可有證據?”
辛夷嗤笑一聲,“你們見過,有膽敢冒充我紫薇垣嫡係一脈的修士?”
那道聲音依舊堅持,“可有證據?!”
懶得再計較下去,辛夷高舉起手中的身份玉牌,星芒閃動的瑩潤玉牌,在陽光下光彩耀目。
在場的魔修,都是各聖宗未來的中流砥柱,皆是識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