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行:“哦?”
女生看了眼樓梯,發現陳妙佳已經走遠,才低聲說:“我和陳妙佳是初中同學,她從初中起,就一直……嗯,有點格格不入。”
白霜行點頭,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到陳妙佳的時候。
她穿著鬆鬆垮垮的校服,與班裡其他嚴肅認真的學生不同,表情吊兒郎當。
“她其實很聰明,不然也考不進我們這個興華一中的火箭班。但是——”
齊劉海女生遲疑一下:“我覺得可能是家裡的原因吧,陳妙佳對學習一直很不上心,每天跟玩似的。”
白霜行:“家裡的原因?”
“她家裡有個弟弟,爸媽不怎麼喜歡她。”
女生的聲音更低:“有次家長會,她爸爸當著所有學生和家長的麵把她罵了一頓……隻因為她考了全班倒數第一。”
白霜行“唔”了聲。
數學課按照學習成績分組,陳妙佳和她這個轉學生在同一個學習小組,的確是吊車尾的水平。
“這種情況不算少見吧?家裡有個弟弟,所以爸媽對姐姐毫不關心。”
齊劉海女生歎了口氣:“我記得初一的時候,陳妙佳很安靜很內向,自從她和她爸在學校裡大吵一架後,整個人都變了——和校外的混混們整天待在一起,張揚跋扈的,總說臟話。”
江綿偏了偏腦袋。
在她稚嫩的世界觀裡,似乎並不能很好理解這段話的含義。
白霜行有些詫異:“是嗎?她現在還挺乖的。”
至少在她來到興華一中的這段時間裡,陳妙佳沒表現出什麼毛病。
齊劉海女生笑了笑:“因為認識了秦老師吧。秦老師對她很好。”
白霜行微微頷首。
把齊劉海女生的話整理一遍,陳妙佳應該生活在極度壓抑的家庭環境裡,父母脾氣暴躁,對她漠不關心。
她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隻有打壓與責罵,久而久之,生出了強烈的反叛心理。
秦夢蝶是第一個對她如此上心的長輩,很可能也是迄今為止的唯一一個。
白霜行眨眨眼:“高中之後,陳妙佳就慢慢收斂脾氣了?”
“嗯。”
齊劉海女生說:“雖然還是不怎麼愛搭理人,不過我聽她室友說,陳妙佳性格還不錯,經常幫寢室裡的女生一些小忙。”
她說著頓了頓:“而且……在今年教師節的時候,是陳妙佳主動組織我們,給秦老師送了份驚喜。”
眼下煉獄般的場景與曾經的歡聲笑語對比強烈,女生神色悵然,沒再出聲。
另一個幸存的女孩低垂著腦袋,語氣頹喪:“也不知道秦老師能不能恢複正常,還有其他老師……我們難道要在這個鬼地方上一輩子的課?究竟什麼時候才能逃出去?”
距離上課還有段時間,離開宿舍樓後,幾人去校門前看了一眼。
不出所料,這裡也立著一塊巨大的公告牌。
【全體師生須知】
【未到放學時間,請勿離開學校,違者重罰。】
文字簡簡單單,隻有孤零零一條規則。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一旦違背這條規則,將遭到最為惡劣的處罰——
這會兒校門緊閉,在校門外,正仰躺著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他的身體腐爛大半,如同被烈焰灼燒過一般,顯露出猙獰醜陋的猩紅色疤痕,臉龐損毀,分辨不出五官。
在他身上,穿著藍白相間的學生校服。
惡臭撲麵,齊劉海女生捂住口鼻,滿眼驚駭:“宋……宋尋!”
是他們班上的學生。
白霜行抬頭仰望,發現校門頂上的灰塵有被擦抹的痕跡。
顯而易見,這個男生想通過翻出校門的方式離開學校,然而剛一探出身體,就出了事。
這幅景象遠遠超出了尋常人類的承受能力,不止幾個高中生,連一旁的沈嬋也皺眉挪開視線。
江綿沒說話,安靜抬起右手,握住白霜行手心。
白霜行微微揚唇。
厲鬼是不懼怕這種慘烈血肉的。
女孩之所以靠近她,是擔心她被眼前的慘狀嚇到,於是想要笨拙地安慰。
她心中沒有太大的恐懼,手指彎起,反握住江綿冰涼的小手:“看來是出不去了。”
白霜行說:“走吧,回教室。”
*
教室裡死氣沉沉。
十名學生分散坐在教室的各個位置,絕大多數桌椅前空無一人,冷寂幽森,叫人心悸。
走進教室時,白霜行側過腦袋,看了看牆上貼著的課程表。
雖然很早之前就向其他同學打聽過今天的課程安排,但此時此刻再看一遍……
果然還是覺得心梗。
視線所及之處,白紙黑字,一板一眼印著三個方正字體——
體育課。
大、禍、臨、頭。
“體育課……”
沈嬋的表情也不怎麼好:“不會讓我們去做極限運動吧?”
要是體育老師心腸歹毒一時抽風,非要他們做些突破人體極限的事,那還怎麼玩?
“而且,體育老師的腦袋會是什麼模樣?”
白霜行一向心態不錯,即便到了這個時候,也沒表現出多麼焦慮的模樣。
她坐在課桌前,說著笑了笑:“應該不是書本吧?籃球?足球?”
沈嬋原本有些焦躁,聽她這樣一說,也勾了勾嘴角:“也可能是一圈微型操場。”
她們談話間,上課鈴聲叮當響起,與此同時,從門外走來一道人影。
白霜行心中好奇,抬眼看去。
然後在下一秒,整個人呆呆愣住。
推門而入的人形怪物身材高挑,至於樣貌,和她想象中截然不同。
在它脖子上頂著的不是足球籃球,也並非操場,而是書。
與其它科目老師們不同的是,它的頭顱,不止一本書。
——體育老師穿著格子衫、西裝、白裙子、毛衣外套縫合成的古怪套裝,脖子上的九本書緊緊相貼,當它邁步向前時,露出封麵上的大字。
語數外政史地生,樣樣俱全。
“同學們好。”
它走上講台,麵向教室裡呆若木雞的一個個學生,九本教科書同時顫動,發出似男似女、含混不清的嗓音:“這節課上——”
幾乎是同一時刻,教科書們拔高聲音。
“語文!”
“數學!”
“政治!”
“……”
同學們靜默不語,露出一言難儘的複雜表情。
“我是你們的體育老師。”
人形怪物語氣淡淡:“我叫[英格力士巴基馬頓先生]。”
白霜行:……
沈嬋:……
一瞬間,白霜行想起之前在辦公室裡見過的職員表。
理所當然地,也想起名叫“泊詩先生”的語文老師,名叫“艾薩克馬頓”的數學老師,名叫“英格力士夢露”的英語老師,還有名叫“愛因巴基斯坦”的物理老師。
她悟了。
即便在這種殘酷而駭人的白夜地獄裡,體育課,也難逃它生來就有的命運。
“體育課的表現形式。”
白霜行有感而發:“還真是生動傳神。”
“……草,離譜又合理,這是什麼寫實文學。”
沈嬋:“究極無敵縫合怪,實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