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初出茅廬的新手小菜鳥,在今天,監察係統099被好好地上了一課。
白夜裡……居然還能這樣操作嗎?
對此,444號表現出了截然不同的態度。
【這是對白夜的褻瀆,也是對規則的不敬!】
渾身漆黑、如煤球般大小的小人咬牙切齒:【隻要一個不小心,就會被煉獄之火灼燒殆儘,連骨頭渣都不剩!】
為了理解這段話,099思考了兩秒鐘。
前輩的意思應該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騷操作玩多了,稍有不慎就會引火燒身吧。
至於用詞……或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文藝腔”?
以今天發生的一切為例,白霜行隻要出現一個小小的失誤,被殺人魔們勘破真實身份,等待她的,必將是無法逃離的死亡。
偏偏她一路上暢通無阻,順順利利、毫發無損地走過來了。
不愧是傳說中的白夜破壞者。
想起這個稱號,099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它從頭到尾表現得十分友好,應該,可能,也許,不會出事吧?
“對了。”
白霜行仰躺在其中一張沙發上,懶懶翻身,看向不遠處的沈嬋:“夏婉怎麼樣了?”
為了防止夏婉進行不必要的妄想,從而對整個世界造成影響,白霜行沒告訴她具體計劃。
這會兒,女孩已經去了臥室休息。
——所有對她懷有殺意的勢力,此時此刻都在備戰今晚的地下停車場,並暢想把對手們一網打儘的美好未來,沒功夫趁現在下手。
所以就目前而言,他們算是安全。
“狀態正常。”
沈嬋長長出了口氣:“隻希望能快點結束這條支線任務,讓我們回到正常的世界吧。”
“等這個任務結束,我們還要治療其它病症。”
文楚楚單手托著腮幫子:“有哪些來著?恐怖症,癔症,躁鬱症……這個‘恐怖症’是什麼意思?我從來沒聽過。”
“其實就是‘恐懼症’。”
沈嬋不愧為專業人員,回答得不假思索。
“換成這個說法,就很好理解了吧?平常我們說的‘密集恐懼症’、‘巨物恐懼症’、‘深海恐懼症’,都算是恐怖症的其中一種。”
她想了想,用儘量簡潔的措辭解釋:
“簡而言之,就是一個人對某種客觀事物產生了過分的、不合理的恐懼之情。”
文楚楚恍然大悟:“那社交恐懼症也算囉?”
“如果非常嚴重,見到陌生人就臉紅結巴渾身冒冷汗,當然算。”
沈嬋笑笑:“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恐懼的事情,隻要沒有達到病態的程度,其實就還好。”
“哇……”
文楚楚像個認真聽講的乖學生,聽著聽著,不免心生好奇:“不知道在恐懼症的世界裡,我們到時候會遇見什麼……不會是密密麻麻的蟲子吧。”
白霜行倒吸一口冷氣:“快!把最後一句話收回去!”
沈嬋也變了臉色:“不算數不算數,快快快,把這句話呸掉,我們什麼都沒聽見。”
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比密密麻麻的蟲子更令人感到惡心的場景嗎?
沈嬋說完摸了摸手臂,看向腦海中的監察係統。
一黑一白,像兩個小球。
“用蟲子進行關卡設計,實在很沒品。”
沈嬋說:“這場白夜,不會玩那麼低級又低劣的手段吧?”
誠實的099誠實點頭:【當然!】
身穿白大褂的小人義正辭嚴:【我的白夜絕對超一流,不走惡心人的低等路線。】
444:……
你就這麼老實有問必答嗎?還有這種求誇誇的語氣是怎麼回事?你身為白夜係統的自尊心呢?!
監察係統444號覺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審視一下自己的這位新手同事。
文楚楚倒是沒覺得反感,抬手揮了揮拳頭:“沒關係。就算有蟲子,我也能衝在最前麵解決它們。”
白霜行笑:“那就拜托你囉。”
她一邊說,一邊打開紅衣殺人魔同夥的手機。
在手機備忘錄裡,詳細記錄了許許多多的、打算在夏婉身上實施的死亡手法。
好端端走在大街上,過馬路時,被突然衝上前的大卡車撞飛;
深夜時獨自回家,被尾隨其後的跟蹤狂一刀了結;
經過一個看上去平平無奇的井蓋,沒想到蓋子早已鬆動,讓她一腳踏空,直直摔落下去……
林林總總,幾乎涵蓋了日常生活中的所有場景,讓人不可能有機會躲開。
還真是難辦。
白霜行把這些內容仔仔細細記在心裡,揉了揉太陽穴。
在現實世界裡,她無法體會到精神疾病患者的內心想法,對於他們的狀況,頂多表示理解和同情。
直到現在,連她自己也被困在這樣一個古怪的世界裡,不得不遵循患者的思維行事,才終於真真切切體會到了他們的難處。
她正看著手機,不經意間抬起雙眼,猝不及防,與正對麵的季風臨四目相對。
白霜行:“怎麼了?”
“隻是在想,”季風臨笑了笑,“學姐很厲害。”
幾小時前,四人在客廳裡一起商量時,季風臨曾經提出,由他代替白霜行去進行臥底。
正如監察係統444號所說的那樣,白夜九死一生,任何一個微小的失誤,都會帶來死亡。
白霜行的臥底計劃雖然有效,卻也風險極大。
幾乎是在聽完計劃內容的瞬間,季風臨毫不猶豫地出聲:“我可以去。”
可惜需要偽裝的對象是個女人。
直到現在,白霜行都記得他當時無比認真的語氣:“在當前的世界裡,我接受把身體外觀變成女性。”
——結果當然被否決了。
收回思緒,白霜行忍不住輕笑一聲:“不用季風臨同學‘把身體外觀變成女性’吧?”
對方沒想到她會這樣揶揄,微微一愣,耳垂泛起淺淡的紅。
須臾間,季風臨笑了笑:“嗯。”
自從被卷入這場白夜,無論在哪裡,他始終走在最前頭。
這樣一來,如果發生危險,他至少能保護身後的其他人。
但是——
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季風臨沒再出聲,無言看向不遠處的人影。
他竭儘所能地想保護她,差點忘了,白霜行本身的能力。
她是能憑借一己之力,讓白夜陷入崩潰的人。
……白霜行不需要過度的保護,是他要努力追上她才對。
置身於白夜,所有人都處在身心俱疲的階段。
好不容易得來短暫的休憩時間,漸漸地,屋子裡沒人再有動靜。
午後靜謐,白霜行打了個哈欠,閉上雙眼之前,迷迷糊糊地想:
今晚的地下停車場,應該會很熱鬨吧。
*
白霜行是被一道玻璃碎裂聲吵醒的。
睜開雙眼,她習慣性看了看手機屏幕,時間是下午四點。
算是睡了個漫長舒適的午覺。
白霜行從沙發起身:“怎麼了?”
“是夏婉。”
文楚楚站在夏婉的臥室門邊:“她……她總覺得屋子裡被安置了監控攝像頭,有人在暗暗窺視她。”
她說話時瞟向臥室裡麵,神色擔憂:“就在不久前,她先是把臥室上上下下翻了一遍,之後又砸碎了穿衣鏡。”
在這個世界裡,夏婉的妄想都會成真。
白霜行心下了然:“發現監控器了?”
文楚楚:“嗯。很小一個,就藏在穿衣鏡後麵,如果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個黑色的點。”
白霜行點點頭,腳步輕快,走進臥室。
室內一片狼藉,鏡子碎了一地,夏婉站在滿地碎片之中,兩目通紅,憔悴得仿佛很多天沒合過眼。
沈嬋在一旁安慰她,瞥見白霜行,低低歎氣:“監控器已經毀了,隻在夏婉的臥室裡找到一個,其它地方沒有。”
萬幸。
如果攝像頭被安置在客廳,他們前前後後所有的計劃都會暴露。
“彆害怕。”
房間中央的女孩瀕臨崩潰邊緣,白霜行緩步向她靠近,語氣很輕:“很快,一切都能結束了。”
夏婉戰栗一下,眼中滿含茫然與驚懼,抬頭看她:“結束……?”
“嗯。”
白霜行笑了笑,動作柔和,撫摸她顫抖不已的後背:“你會沒事的。”
【哼,說得好聽。】
監察係統444號發出不屑的冷嗤,小煤球雙手環抱,揚起下巴。
【就算你把他們全都叫去地下停車場,怎麼能保證,那群家夥一定會打得你死我活?隻要其中一方願意和平談判,他們稍微對質一下,你們就完蛋了。】
它說得趾高氣昂,白霜行卻沒在意,反而揚了下嘴角。
“的確是這樣。”
她說:“所以……我們必須想一個辦法,讓他們不可能和平談判。”
444一愣。
緊接著,它看見白霜行轉過頭去,定定望向臥室外的客廳。
在這一刻,不知道為什麼,監察係統444號心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
099睜著一雙茫然的小眼睛,看看它,又看看白霜行,腦子裡生出一個又一個問號。
“你忘了嗎?”
白霜行雙眼微眯,音量更低:“除了我們幾個……在客廳裡,還有另一位‘朋友’。”
*
入夜,六點半。
這會兒正值傍晚,天邊斜陽的光輝退散殆儘,被西山逐漸吞噬,隻剩下濃墨一般厚重的雲層。
小區裡,處處響起居民之間的交談聲、笑聲、腳步聲、以及廚房裡蔬菜翻炒的細碎聲響,香味四起,儘是煙火氣息。
放眼一派溫馨和諧的美好景象,任誰也料想不到,這裡暗藏殺機。
今夜最重要的舞台,是地下停車場。
隸屬於敵國情報組織的黑衣男人站在西方入口,吸了口嘴裡的香煙,神情肅殺。
約定好的時間,已經快要到了。
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起,黑衣男人垂下眼睫,把它拿出來接通。
“喂?”
“是我。”
電話另一邊,傳來他無比熟悉的嗓音:“準備好了嗎?他們會分彆從東、南、北三個方向進來,我仍然潛伏在他們身邊,為你隨時彙報情況,你千萬小心。”
這是他潛入敵方臥底的隊友,一個經常穿深黑套裝的女人,在組織裡,代號是[飛蛾]。
“當然準備好了。”
黑衣男人勝券在握,目光向後。
在他身後,正筆直立著十幾個身材高大的黑衣人,清一色五大三粗、接受過長期搏擊訓練,如同蓄勢待發的豺狼。
他們的組織勢力龐大,對付一個小區裡的老弱病殘,綽綽有餘。
想到這裡,男人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殺手又如何,非人類生物又如何?還不是全部敗在了他的謀略之下!
為了讓[飛蛾]成功實現臥底,他不僅為她量身定做了一張人臉麵具,還準備好一副能以假亂真的變聲器,讓她和不同的人保持通話。
隻要有了這兩個寶貝,飛蛾就可以把那群蠢貨玩弄於股掌之中,任何人都發現不了她的真實身份。
什麼殺手什麼非人類,全是小醜。
黑衣男人頓了頓:“一直處於潛伏狀態,你也要當心。”
“放心吧!”
飛蛾的語氣斬釘截鐵:“為了組織,即便我在今晚不幸犧牲,那也心甘情願。啊,他們在叫我,我得走了。”
好同事!
黑衣男人心中升起一絲感動:“好!等這次任務結束,我請你吃大餐。”
說到這裡,他的神色陡然一凜。
安置在北邊的監控攝像頭,驀地有了動靜。
有人來了。
身後的黑衣人們紛紛找好掩體,潛藏進一輛輛汽車背後的陰影裡。
黑衣男人屏住呼吸,看向身旁的顯示器。
他們組織走的是高科技路線,早在每個約定好的入口安放了監控設備,能通過顯示器隨時觀看。
屏幕上,一襲紅裙幽幽現身。
是總在深夜拖著行李箱回家的紅裙殺人魔。
與此同時,南邊和東邊的畫麵裡也出現異樣。
總是和藹笑著的孫奶奶收斂了笑意,神色漠然地步步往前,身邊跟著她的幾個好友,同樣是由外星人偽裝出的白發老人。
一向足不出戶的房東皮膚慘白如紙,細細看去,嘴角還殘留有一絲血漬。
這棟居民樓裡……果然不簡單。
黑衣男人注視著他們眼底的殺機,不敢放鬆戒備。
“紅裙女人正在靠近。”
他低聲:“做好準備。”
不過……
一邊做出指示,他一邊困惑地看向監控屏幕。
飛蛾說過,她會跟在那群家夥身邊繼續潛伏,可在眼前的三個畫麵裡,男人並沒有發現她的身影。
她去了哪裡?
時間緊迫,容不得讓他思考更多——
停車場裡突然響起高跟鞋踩地的聲響,紅裙殺人魔,已在飛快逼近。
……算了,之後再問問她吧,現在沒機會打電話了。
黑衣男人一個側身,隱入黑暗。
另一邊,身穿紅裙的女人同樣謹慎。
她獨來獨往沒什麼朋友,殺人時唯一的同夥,還去了彆處當臥底。
不過,雖然人數上不占優勢,但以她的實力,絕不會輸給那群家夥。
高跟鞋噠噠落地,一聲聲悶響在空曠的停車場中不斷回旋,忽地,女人神情驟變。
——不遠處幽暗靜謐,一輛輛汽車整齊排列,毫無征兆地,有槍聲穿過耳膜。
黑暗裡,黑衣男人揚起一邊嘴角。
沒想到吧!
他早就掌握了他們的行動軌跡,解決他們,就像甕中捉鱉!
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容瞬時凝固。
仿佛早有預料,紅裙女人動作優雅地迅速側身,以常人難以想象的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眨眼間躲過了這顆子彈!
與子彈擦身而過,女人揚起一邊嘴角。
沒想到吧!
她早就從臥底口中得知了情報,對他們的藏身地點了如指掌!
……怎麼會這樣?
黑衣男人內心一驚:不愧是殺手,居然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做出如此迅速的反應!這個女人不簡單!
他與身後的隊友們匆匆對視一眼。
既然已經因為槍響暴露了位置,不如一擁而上速戰速決,儘快把她殺掉。
男人速度飛快,從陰影中現身而出,正要靠近了再一次開.槍,餘光又瞥見另外幾道人影。
厲鬼房東和外星人孫奶奶,同時抵達這場風暴的中心。
有那麼一秒鐘,地下停車場裡沒人說話,也沒人動。
不好。
黑衣男人環顧四周,皺起眉頭。
隻有紅裙女人一個還好,如今這群家夥一股腦全部聚攏,要想對付他們,非常棘手。
……穩住,彆慌!
不好。
紅裙女人握緊雙拳。
據她臥底中的同夥所說,身前的家夥們毫無疑問是一夥的。
她本想在東南西北一個個解決,怎麼全都跑這兒來了?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