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人做好了晚飯,三菜一湯。
一家三口坐在桌邊吃飯,白霜行靜靜端詳他們的模樣。
都很白。
如同毫無生機的紙人,無論說話、微笑還是做動作,全都僵硬得古怪。
“請問,”曾敘說,“你帶著兩個孩子,為什麼要住在山裡?”
他主動提問,想從女人口中得到更多的線索。
“這裡嗎?”
女主人微笑:“因為,這裡很便宜。”
白霜行知道,開始了。
如同既定的軌跡那樣,薑采雲好奇道:“因為在大山裡嗎?”
“這是其中一個原因吧。”
女主人目光悠悠一轉,嘴角弧度加深:“更重要的是……它是一座凶宅。”
最後一句話定定落下,所有人都停下動作。
“凶、凶宅?”
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親耳聽到這兩個字,李子言還是有些發怵:“這裡,發生過什麼事?”
“你們想聽嗎?”
女主人聲音很輕,摸了摸身邊女兒的腦袋:“那是很多年前的凶案。這裡原本住著一家四口,爸爸媽媽兒子女兒,後來,家裡破產了。”
白霜行看了眼埋頭吃飯的小女孩。
如此駭人聽聞的凶殺案,女主人居然毫不避諱兩個小孩;孩子一言不發地聽,表情毫無波動。
她抿抿唇,有些頭疼。
彆墅裡,乍一看去共有九人,熱鬨得很。
其實除了他們三個,全是早死的鬼魂。
“破產之後,爸爸一蹶不振,媽媽提出離婚——”
女主人說:“當天夜裡,男人拿起廚房裡的刀,殺光了家中所有人。”
薑采雲打了個哆嗦。
一家四口……這棟屋子裡,不會藏著四隻厲鬼吧?
話題到此戛然而止,一時沒人說話。
薑采雲與兩個同伴麵麵相覷,忽地,聽白霜行開口。
“殺死妻子和兒女後,”白霜行說,“父親去了哪裡?”
早在接通那個電話時,她就在心裡做了考量。
薑采雲臨死前說,其他人的死狀十分慘烈,與刀有關。
而故事中,父親殺人的方式,正是用刀。
這場白夜裡怨念最深、殺氣最強的惡鬼,大概率就是他。
“父親?”
女主人想了想,倏而一笑。
這個笑容不再是機械式的僵硬,從她眼底,白霜行看出幾分諷刺。
“殺人之後,他不敢自殺,也不敢報警,於是把屍體藏了起來,假裝一家四口仍然生活在一起。”
女主人說:“後來,可能因為心理壓力太大,七天之後,他撥通報警電話,並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七天。
沈嬋聽著,心下一寒。
她想起曾經看過的恐怖電影,裡麵說過,冤死的鬼魂會在七天後回來。
也就是俗稱的“頭七”。
男人的死因,或許不僅僅是自殺這麼簡單。
“男人把屍體藏了起來——”
季風臨道:“請問,你知道屍體被放在哪兒嗎?”
女人看他一眼,搖頭。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她咧嘴笑道:“那麼久以前的事,我不是警察,哪能知道內部消息?”
你已經透露很多內部消息了。
沈嬋悄悄腹誹。
不過……問起凶殺始末,女主人大部分時候知無不言,唯獨隱藏了這條線索。
藏匿屍體的地點,會不會很重要?
但他們的任務是找出厲鬼,厲鬼能無處不在地殺人,和藏屍地點有什麼關係?
想不通。
靜默間,天邊一道驚雷閃過,伴隨著轟隆隆的悶響。
白霜行側過視線,望向窗邊。
他們進入這場“白夜”時,時間將近傍晚。
因有雷雨,天色顯得更加昏暗陰沉,在傍晚時分,就已見不到陽光。
院子裡籠罩著灰蒙蒙的霧,雨越下越大,雷聲、風聲和雨聲裹挾混雜,頗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讓人心裡很不踏實。
再看天邊,雲層厚重低垂,仿佛隨時能壓下來。
餐桌上,男孩很快吃完飯,聲稱要去洗手間。
他的背影漸漸遠去,白霜行與身邊的兩人暗暗交換視線。
電話裡曾說,男孩第一個死去。
屍體被發現在走廊。
“這棟房子很漂亮。”
白霜行沒表現出異樣,從沙發上起身:“我們能到處看看嗎?”
女主人欣然應允:“當然可以。”
“那個——”
薑采雲小心翼翼:“不會有危險嗎?”
她把聲音壓得很低,沒讓女主人聽到。
沈嬋聽著,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如果她沒猜錯,眼前的三個年輕人,早就死在了這場白夜裡。
活著的時候,他們都是最最平凡的普通人,會害怕,會不安,也會在危機時刻心係同伴。
“我們會小心。”
白霜行垂眼看她,語氣溫柔:“有發現的話,一定第一時間向你們分享。”
她說完回頭,朝著女主人頷首致意,離開客廳。
至於目的地,當然是衛生間所在的那條走廊。
“這場白夜……究竟是怎麼回事?”
好不容易有了三人相處的時間,沈嬋迫不及待地開口:“我們,遇到打電話的求助者了?”
“死在生存挑戰裡的人類,會變成白夜中的厲鬼,和其它鬼魂一樣,一遍遍重複白夜。”
白霜行麵色微沉:“就像薑采雲他們。”
“這也太——”
沈嬋咬牙:“他們因為白夜丟了性命,結果還要被困在這裡……”
她沒再往下說。
沈嬋一共經曆過三次白夜,每一回,都有驚無險地度過。
但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並沒有這樣的好運氣。
對於他們而言,白夜,即是死亡的代名詞。
隨著白夜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每天、甚至每個小時,都有數不清的人類飽受折磨、因它而死去。
……全都是和薑采雲一樣的普通人。
監察係統444號,讓他們成為了白夜裡新的一部分。
沈嬋覺得很惡心。
【哈哈,這麼快就意識到了啊。】
【笑死,現在還有閒心同情彆人,明明過不了多久,就要變成慘死的厲鬼之一了。】
【這次的挑戰感覺好難,我完全沒有思路耶。嘻嘻,快死掉吧。】
【被刀殺死!鮮血四濺!肯定超級有意思!我要看血流成河!】
腦海中飄過一條條實時彈幕,白霜行瞥了眼,麵無表情,挪開視線。
他們三人步調緩慢,佯裝出欣賞彆墅景致的模樣,實則在等男孩出來。
沒過多久,衛生間的門被吱呀打開。
白霜行飛快投去視線。
男孩隻有五六歲大小,看上去像個蒼白的豆芽菜。
他神情冷漠,對他們視若無睹,目不斜視地離開。
白霜行站在走廊中央,當他經過時,感到一陣深入骨髓的冷。
不是錯覺。
冷意森寒,迎麵而來,如同一灘粘稠冰冷的黑水。
刹那間,她想起在【惡鬼將映】裡感受到的陰氣。
此刻男孩身上,莫非……
這個念頭剛剛浮起,猝不及防,在她的視野裡,現出一抹紅豔豔的血光。
白霜行屏住呼吸。
——但見一條猙獰刀口從男孩後背猛然破開,幾乎要他單薄的身體一分為二。
緊隨其後,便是猩紅鮮血狂湧而出,染紅大半牆麵!
一切來得毫無征兆,從頭到尾,白霜行連一道鬼影都沒見到。
就像……有刀進入了男孩的身體,自行將他劃開一樣。
不等白霜行有所反應,寂靜走廊裡,陡然響起兩聲尖叫——
登山三人組本打算一起尋找線索,萬萬沒想到,剛到走廊,就親眼目睹如此血腥駭人的景象。
薑采雲和李子言同時驚叫出聲,曾敘也被嚇了一跳,滿目驚愕,看向走廊另一邊的三人。
他們和男孩都隔著一段距離。
然而就是在這樣的眾目睽睽之下,他不明不白地死了。
尖叫聲傳遍整座房屋,按理來說,女主人應該會前來查看才對。
然而客廳裡闃然無聲,驀地,又響起一聲刺耳哭嚎。
白霜行聽出,那是屬於女主人的聲音。
不祥的預感騰湧而起,她毫不猶豫,快步走向客廳。
邁出走廊的瞬間,白霜行聞到一股濃鬱血腥味。
鐵鏽般的味道預示出死亡的臨近,向著聲源走去,她心下一緊。
餐廳位於客廳旁邊,女孩已然沒了氣息。
她一動不動坐在木椅上,後腦勺被人拿刀用力劈砍過,血肉模糊,隻需看上一眼,就能讓人頭皮發麻。
在她身旁,女主人雙手掩麵,顯然被這幅場景嚇得不輕。
“這是怎麼回事?”
曾敘看得後背發涼,上前幾步,靠近女人身邊:“她……”
“我、我不知道!”
女主人渾身顫抖,簌簌落下眼淚:“我隻是接了個電話,忽然聽到她猛地抽氣,回過頭去,就發現……”
“你彆著急。”
沈嬋嘗試安撫她的情緒:“你想想,在出事之前,這孩子做了什麼?有沒有任何奇怪的事情發生?”
“她——”
女主人狼狽抹去眼中淚水,說著一頓。
空氣宛如凝固。
當她再抬眼,漆黑的雙目之中,噙滿怨毒惡意:“是你們對不對?家裡隻有你們這些外人……你們想做什麼?!”
沈嬋啞然。
平心而論,女主人的邏輯沒錯。
幾個陌生人突然前來避雨,不久後,家裡的女兒離奇死亡。
看她的死狀,顯而易見是他殺。
如果她是女主人,頭一個懷疑的,也是這群陌生客人。
“你誤會了。”
薑采雲又急又怕,匆匆解釋:“絕對不是我們。我們剛剛全在走廊,怎麼可能——”
她的這段話沒能說完。
撲麵而來的血腥氣充斥鼻腔,有幾滴鮮血飛濺而出,落在她頰邊。
——隻一刹間,女主人的心口被狠狠刺穿!
大腦嗡嗡作響,薑采雲後退一步,嘴唇發白。
又一個人在她眼前死去,沒有征兆,也看不見凶手。
無形的刀刃穿透她皮膚,天邊一道驚雷閃過,照亮女人蒼白如紙人的臉。
轟隆隆。
【叮咚!】
【主線任務已更新!】
同一時間,在場六人聽見歡欣愉悅的係統音。
【暴雨將至,山間危險,你們不得不待在這棟彆墅裡。】
【可是……在這裡,似乎正躲藏著一隻心懷惡意的厲鬼。它在當年殺害了妻子兒女,現如今,要把你們一並拖入地獄。】
【在天亮之前,找到厲鬼的藏身之處,並竭儘全力解決它吧!】
【溫馨提示:惡鬼不會無緣無故殺人,每次動手,都有原因。】
【探索其中的規律,能幫助你們找到它喲!】
“可是我們根本看不到它!”
李子言渾身顫抖,眼眶發紅:“這要怎麼找?!”
三名被害者,有兩個死在他們麵前。
他們甚至親眼目睹了厲鬼行凶的全過程,可即便如此,還是沒發現一絲一毫的蛛絲馬跡。
現在線索斷了,他們怎麼可能找到出路?
正當他話音落下,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孩童癡癡的笑。
清脆悠長,在當下緊張壓抑的環境裡,令他毛骨悚然。
【對了!請不要忘記,當年在彆墅裡,一共出現了四名死者。】
係統的語氣裡,多出看好戲的冰冷笑意。
【凶手的魂魄徘徊於人間,另外三名死者,當然不甘心離開這裡。】
【尋找厲鬼的同時,要小心避開它們哦。】
雷聲轟響,又是一瞬閃電劃破天幕。
白光刺眼,照亮滿地的殷紅鮮血,以及女人驚駭萬分、死不瞑目的雙眸。
孩童的笑音漸漸遠去,又像一刻不停縈繞在耳邊。
彆墅之中暗影浮動,有風吹過窗邊的樹枝,帶來係統愈發興奮高亢的聲響。
【努力活下去吧——】
【現在,生存挑戰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