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度汙染區麵積廣闊、鬼怪眾多,手臂上的異變可能出自彆的原因。
陸觀潮之所以編出這個謊言,隻是為了降低其他人的防備,讓他們不敢接觸神塵而已。
“十分鐘……同化?”
陳濤一根筋,腦子裡沒有太多彎彎繞繞,認真聽完,掩飾不住眼底驚訝:“你的意思是,變成林子裡的那些樹一樣?!”
沈嬋也皺眉:“被汙染同化、被鬼怪追殺……這麼多限製,我們怎麼可能通關?”
陸觀潮勉強揚起嘴角,點頭。
他沒說話,神色淡淡,看向賀鈺。
賀鈺皺眉:“還有什麼證據。”
“過不了多久,係統會給你單獨發送提示。”
陸觀潮從地上坐起:“看見神塵上的白色光團了嗎?那些是汙染源,不出意料的話,你的身體已經開始吸收汙染了。”
賀鈺沉著臉,攤開手掌心。
不遠處,沈嬋和陳濤也頭一回見到這個傳說中的重要道具。
這是一塊橢圓形的物體,如同色彩交融的玉石,底色映出血一樣的紅,周圍則縈繞著牛乳般的白光。
白光飄忽,居然真的沁入了賀鈺手心。
賀鈺的表情不太好看。
陸觀潮呼出一口濁氣:“你們從彆的地方過來,知道終點還有多久嗎?”
陳濤搖頭:“我沒看到屏障。這片森林的麵積大得超乎想象,不知道多久才能走到儘頭。”
他說著一頓:“中途有段時間,廣播說,神塵到了鐘靜怡手裡……她還活著嗎?”
沈嬋也集中精神,看向陸觀潮。
根據係統播報,他們合理推測,陸觀潮與鐘靜怡之間爆發了爭奪戰。
神塵最終回到陸觀潮手裡,大概率說明……他贏了。
鐘靜怡要麼身受重傷,要麼已經被他所殺。
然而出乎意料地,男人隻是惝恍一下,露出從未有過的表情。
枝葉不斷從他骨骼和血肉裡生長出來,陸觀潮努力轉動遲滯的思緒,動了動嘴唇。
“……不能輸給白夜。”
沒頭沒腦地,他忽然說:“邪神想看我們自相殘殺,覺得不可能有人存活……我們要贏。”
他說:“不管是誰,隻要在這場死局裡活下來,就能贏祂。”
陸觀潮已經有些語序不清。
但說到最後,男人忽地定了神色,眼底閃過刹那的清明:“鐘靜怡,是這麼說的。”
賀鈺蹙起眉頭。
“為了攔下厲鬼,她用【青絲繞】困住它,讓我逃出來。”
陸觀潮說:“……是她救了我,也保護了神塵。”
“你們兩個都得到過神塵,按你的說法,都會在十分鐘後發生異化。”
賀鈺開口:“她自我犧牲,換取你的逃脫,是為了——”
他垂下眼眸。
手中的神塵瑩瑩生光,白色褪去大半,顯露出更多更濃的紅。
陸觀潮:“為了把神塵帶出來。”
他說:“她想讓其他人之中的某一個,活下去。”
陳濤張了張口,沒能發出聲音。
沈嬋喉嚨發澀:“她——”
一個字出口,她察覺到一縷腥風。
鬼怪的氣息和人類截然不同,尤其是這片林中的惡鬼。
涼風裹挾著若有若無的腥臭,像根輕飄飄的羽毛,撓在心口,叫人心裡發毛。
陸觀潮早有經驗,沉下嗓子:“小心。神塵會引來覬覦它的鬼怪。”
隨著他們漸漸深入林中,汙染加強、鬼怪增多,持有神塵的人可謂群狼環伺、九死一生。
沈嬋神經緊繃,下意識扭頭,看向拿著神塵的賀鈺。
當時襲擊陸觀潮並搶奪神塵,本應是一套乾淨利落的完美操作,萬萬沒想到,撿來一個燙手山芋。
就在剛剛,賀鈺聽到了專屬的係統播報,陸觀潮沒騙他,神塵的確能招致汙染。
隻不過,由於怨氣被前麵兩人吸收大半,他遭到同化的時間,延長到了十五分鐘。
……那也很短。
眉心跳個不停,賀鈺心煩意亂,望向腥風傳來的位置。
聽聲音,來的鬼怪不止一個。
“那個,”陳濤誠實地咽了口唾沫,“鐘靜怡不在,沒有絲線,我的技能頂多乾掉一隻怪物……你們還有多餘的攻擊技能嗎?”
賀鈺沉聲:“我的攻擊對厲鬼有效。”
沈嬋想了想,搖頭:“我的技能,更適合輔助。”
心中騰起難言的煩躁,拇指拂過神塵光滑的邊緣,賀鈺微垂眼睫。
隻要拿著神塵,他們就不得不遭遇即將到來的鬼怪。
要是貪圖一時的安全,把神塵隨意丟開……
等它被鬼怪們爭相帶走,他們恐怕再也找不到這個通關道具。
他的技能還算有效,可惜每場白夜僅限使用一次,而且使用條件十分苛刻。
這次用掉,之後再遇到圍剿,那就難辦了。
更何況,他隻有十五分鐘可活,必須抓緊時間——
該死,為什麼偏偏輪到他?!
短暫的寂靜裡,身側響起沙沙的,野草被蹭過的聲響。
緊接著,是一個男人低啞的喉音:“我去吧。”
陸觀潮表情很淡,攙扶著身後的樹乾,狼狽起身。
十分鐘的汙染期已經過去,如今的他,模樣與人類相去甚遠。
皮肉被六七條枝乾接連撐開,臉上浮起年輪一樣扭曲的紋路,一隻眼睛失去了神采,瞳仁變成純粹的雪白。
鮮血淋漓,打濕他衣衫。
“我沒有【青絲繞】,爭取不了太多時間,你們儘快逃跑。”
陸觀潮說:“……如果能出去,麻煩告訴我爸媽,我死得不難受。”
以他這副模樣,想來也活不了多久。
沈嬋看著他一點點挪動腳步,每一步,都牽引出劇痛。
時間緊迫,陸觀潮沒和他們多說廢話,甚至沒有一個正式的道彆。
他走得很快,沒有回頭,隻在某個瞬間想到什麼,略微停下腳步。
“記得鐘靜怡。”
他揮了揮手,當作告彆:“她是個值得尊敬的隊友。”
*
人類的血肉,是鬼怪們最為青睞的食物。
因此,當渾身是血的男人快步跑向遠處時,隻一秒,就吸引了絕大部分鬼怪的注意。
它們循著神塵的氣息而來,抵抗不了血液的誘惑,一擁而起。
一共有五個,還有兩隻厲鬼沒在意他,徑直追去了神塵的方向。
陸觀潮咬緊牙關。
當疼痛劇烈到某種極限,反而變得模糊起來。
他腦子裡一片混沌,許多事情都無法記起,隻剩下唯一的念頭:跑。
不顧一切地跑。
他與鬼怪們本身就隔著一段距離,即便速度不快,被追上時,也過去了幾十秒鐘的時間。
壓迫感沉重如山,伴隨著厲鬼此起彼伏的詭笑。
一股凝作實體的怨氣直刺他小腹,陸觀潮發出悶哼,重重摔倒。
這下,他連逃跑都不再能做到。
回頭時,男人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身體。
扭曲變形,怪異非常,儼然成了林中的怪物之一,與正常人類大相徑庭。
陸觀潮沒有動彈,眸色晦暗難明。
犧牲自己的性命,全力以赴隻為讓另一個人存活,不管怎麼想,果然都會覺得嫉妒和不爽。
不過……算了。
反正他注定活不下去,死之前做一回好事,感覺還不錯。
不知怎麼,在最後幾分清醒的思緒裡,他再度想起那個死去女人的臉,和她說過的話。陸觀潮笑了笑。
他也不想輸。
無論是對邪神,還是對她。
這樣的死法,應該勉強能稱作是“人”吧。
重重鬼影近在咫尺,陸觀潮左手費力挪動,從白夜商城裡,兌換出一把泛有寒光的小刀。
手起刀落,鮮血噴湧——
在厲鬼襲來的前一秒,他毫不猶豫,割破了自己的喉嚨。
與此同時,清脆的係統音響徹幽林。
【華夏區,挑戰者‘陸觀潮’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