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裡,似乎出現了某種異動。
四下的氛圍幽詭而微妙,白霜行抿著唇,撥開身前一簇枝葉。
不知怎麼,她心裡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
季風臨走在她身旁,蹙眉低聲:“神塵,到陳濤手裡了。”
耳邊不斷響起係統的播報,從鐘靜怡突然死亡,再到神塵在幾人手中來回輾轉,一刻沒停。
每當它響起,白霜行都會感到莫名的心悸。
鐘靜怡和陸觀潮為什麼會接連死去?難道他們為了搶奪任務道具,已經開始在互相殘殺?
根據係統播報,陸觀潮死前,神塵被賀鈺奪走,現在沒過多久,又到了陳濤手上。
簡直亂成一鍋粥。
不幸中的萬幸,白霜行始終沒聽見沈嬋的名字。
說來倒黴,進入高度汙染區後,每個人都被主係統傳送到了不同地方,她無疑是其中最離譜的那一個——
當白霜行睜開眼,發現自己居然站在森林儘頭的屏障前。
就是那個地處最東邊的終點。
由怨氣凝成的屏障擁有半隱半現的實體,哪怕隻是靠近它,都能感受到強烈至極的壓抑與恐懼。
她試著用一根頭發去觸碰,在與屏障相貼的瞬間,發絲猶如被放進碎紙機裡的脆弱紙片,化作粉末飄散。
嘶嘶仍然盤踞在她肩頭,瞥見她的動作,用力搖頭。
絕對不能靠近。
潛意識裡,有道聲音這樣警告。
萬般無奈之下,白霜行隻能遵循係統的指引,帶著小黑蛇回身往西,尋找持有神塵的人。
不出意外的話,所有挑戰者都將在那人身邊聚集。
由於所在的位置過於偏僻,她和不少人隔著一段漫長距離,季風臨算是個例外——
他也被傳送到了偏東的角落,沒過多久,便和白霜行順利遇上。
於是兩人結伴同行。
“難道陳濤和賀鈺打起來了?”
係統的餘音縈繞耳畔,白霜行輕揉眉心。
於她而言,為了爭奪神塵而彼此爭鬥,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係統明明白白說過規則,所有人都想活下去。
想到這一點,她心緒更亂。
這場白夜裡還有沈嬋和季風臨,哪怕為了他們,她也必須找出共贏的辦法。
可這個“辦法”,究竟是什麼?
線索太少,白霜行如同霧裡看花,朦朧懵懂,思考不出來。
甚至於,她並不確定,到底存不存在讓所有人都能活下去的那一條路。
林中寒風刺骨,白霜行臉色漸沉。
忽地,她聽見係統音再次響起。
【正在進行全員播報,請知悉。】
【華夏區,挑戰者‘賀鈺’已死亡。】
賀鈺也死了。
自從他手裡的神塵被陳濤奪走,這個消息的到來,就在白霜行意料之中。
她安靜地聽,轉眼間,僵住身體。
緊跟著賀鈺的死亡訊息,還有另一條通報。
係統的嗓音溫柔清晰:
【華夏區,挑戰者‘沈嬋’已死亡。】
僅僅十一個漢字,就讓她腦子裡嗡地一響。
白霜行怔忪幾秒,下意識抬起頭,看向身邊的季風臨。
這是一種類似於求證的動作,剛才係統的每個字都沉甸甸砸在耳膜,讓她少有地茫然無措,疑心自己有沒有聽錯。
可惜,在季風臨眼底,她同樣見到無法掩飾的錯愕。
……不對吧。
怎麼會是沈嬋?
這根本不合邏輯,如果沈嬋遇上爭搶神塵的殺局,一定會毫不猶豫轉身離開,規避一切有可能的風險。
她怎麼會出事?
腦中的嗡鳴愈發嚴重,白霜行微微動了下嘴唇,沒發出聲音。
眼眶發熱,喉間發酸。
與此同時,心中怒意狂湧,滋生出近乎瘋狂的殺意。
從來沒有哪一刻,她像現在這樣,如此痛恨過某一場白夜。
還有那個以折磨人類為樂、創造出白夜殺局的邪神。
這種時候,任何安慰的話都是多餘。
季風臨欲言又止,終究沒開口,隻抬起右手,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滴。
嘶嘶也沒發出聲響,垂下漆黑圓潤的眼睛,用腦袋蹭過她脖頸。
一起進入白夜的七人,到現在,隻剩下三個。
白霜行深吸口氣,攥緊右手,任由指甲深深陷進血肉。
沈嬋之所以遇害,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遭到了林中鬼怪的襲擊。
她並非爭強鬥狠的性格,不會豁出性命搶奪神塵,但除此之外,也有可能……是死於陳濤一時興起的追殺。
五分鐘的保護期過後,陳濤的位置將顯示在白夜麵板之中。
白霜行有的是機會,去找他問個清楚。
站在原地努力平複情緒,白霜行眼中的燙意尚未褪去,忽然間,遠處響起踏踏腳步。
有什麼人,或是什麼東西在狂奔。
他速度極快,步伐倉惶淩亂,身體穿過團團簇簇的人骨樹,惹出沙沙輕響。
像在不顧一切地逃命。
白霜行心有所感,抬起雙眼。
眼眶裡噙著水珠,視線一片模糊,透過水霧,她遠遠望見林間的鬼影重重。
那道狼狽的腳步聲如同一個引子,緊隨其後,是好幾隻扭曲猙獰、跟在他身旁的怪物。
她看清逃命那人的模樣。
瘦高個,雙眼細長,一頭醒目的紅發像是燃燒的火,在周圍昏暗無光的環境下,尤其引人矚目。
陳濤。
這個名字在心口掠過,白霜行目光更冷。
意料之外地,見到她和季風臨,陳濤居然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眼眶發紅,不知是哭還是在笑。
“神塵,神塵在我這裡!”
他一開口,便有淚水源源不斷湧出來,語氣裡帶著哽咽:“是賀鈺和沈嬋……把它交給我的。”
什麼意思?
他的言行舉止實在古怪,白霜行隨手擦去淚水,做出防備姿態。
白夜裡,連留給人難過悲傷的時間,都成了一種奢侈。
季風臨皺眉,問出她的困惑:“他們交給你?”
陳濤吸了口氣,不知想起什麼,用力點頭:“神塵本身就是一種汙染,凡是接觸它的人……”
他來不及說完,身後陡然襲過凜冽殺氣——
再眨眼,一瞬疾風淩空乍起,好似無形利刃,在數隻怪物將他開膛破肚之前,切斷它們的半邊身體。
腥血四濺。
季風臨沉下眼,關上技能麵板:“繼續說。”
“凡是接觸它的人,都會被怨氣汙染……邪神想讓我們全死在這裡!”
陳濤跑得氣喘籲籲,好不容易來到他們跟前,一邊大顆大顆掉眼淚,一邊嗚嗚咽咽地說:“不僅如此,它還會召來數不儘的鬼怪。賀鈺和沈嬋為了讓我帶著神塵逃出來,全都……”
他說不下去,用手臂抹了把淚。
白霜行定了定神。
原來是這樣。如果他說的內容句句屬實,就能順理成章地解釋,為什麼沈嬋會和賀鈺同時出事。
然而短短一段話,並不能讓她打消心中懷疑。
白霜行低聲:“神塵,能給我看看嗎?”
因為剛剛落過眼淚,她的聲線微微發啞。
陳濤忙不迭點頭:“你小心,如果被它汙染……”
他開口時伸出右手,沒等白霜行有所動作,神塵便被另一個人接過。
——季風臨神色淡淡,把那顆暗紅色的橢圓物體包在掌中。
凡是接觸神塵的人,將受到嚴重汙染。無論這句話是真是假,他都不可能讓白霜行親自驗證。
幾秒鐘後,季風臨聽見係統的提示音。
這一次,汙染期限延長到了二十五分鐘。
他看向白霜行,輕輕點頭。
“起先是鐘靜怡。”
陳濤說。
他一直遵守約定,把他們的所作所為牢牢記在心裡。
“是她提出讓所有人一個個傳遞神塵的辦法,後來陸觀潮把神塵交給我們,用性命引開了一群怪物。”
他哽咽一下:“神塵惹來越來越多的鬼怪,賀鈺和沈嬋聯手……”
白霜行沒說話,聽見沈嬋的名字,心口如被巨力衝撞砸下,眼眶又是一熱。
她垂了下眼,沒忘記季風臨手裡的橢圓:“神塵的汙染——”
“它會讓人類生出枝芽,變成高度汙染區裡的人骨樹。”
陳濤老實回答:“還有十分鐘,我就……”
這話出口,連他頭上的紅毛也軟綿綿耷拉下來。
白霜行迅速看向季風臨。
後者微微頷首:“二十五分鐘。”
二十五分鐘,如果他們用儘全力向東邊跑去,應該來得及。
隻不過陳濤的十分鐘……恐怕撐不到終點了。
陳濤不傻,看一眼她神色,立馬明白了自己將要麵對的結局。
說來奇怪,提及其他人的死,他從頭到尾泣不成聲,眼淚落個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