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長姐相談(2 / 2)

他整個人倚靠白石欄杆上,微微側著身,陽光下鼻梁挺拔,鳳眼狹長。

林含微微蹙眉,腦海裡閃過一個人影。

這個人,怎麼會和那個人長得那麼相似?

秦宴澈握著池塘邊的獸頭扶手,將小小身體探出一點,似乎在找池塘裡的錦鯉,背影十分孤獨。

秦宴澈今年已經七歲,平日裡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獨處。

秦宴澈知道,不能給阿娘惹麻煩。

阿娘每日都非常忙,有許多事情,需要阿娘去處理。

秦宴澈很害怕阿娘覺得她是拖累,所以平日裡總是竭儘所能,不讓阿娘擔心。

如果可以,她便儘力去幫忙。

可是她的年齡,畢竟太小了,阿娘很多時候,都不需要她幫忙。

秦宴澈正發神,忽然看到池塘中漣漪波動,水麵下忽然躥出一隻金色的錦鯉。

錦鯉的模樣特彆漂亮,恍若驟然升起的烈日,身姿矯健,如同遊龍般從水麵上劃過。

秦宴澈驚呆了,下意識跟著錦鯉走了兩步,腳下卻一滑。

“啊——”

秦宴澈失聲驚呼,從橋頭滑了下去。

下一息,一道纖細的身影從她麵前閃過,秦宴澈還沒反應過來,手腕就被牢牢拉住。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臉,隻不過比記憶中的更加粗糙些。

秦宴澈微微一怔,遲來的意識到,在澈辰殿中,阿娘經常捧著的那副畫像上,畫的便是這位姐姐,因為那畫上的女子眉心間有一道十分明顯的傷痕,如同朱砂點墨,很好辨認。

唯一不同的是在那幅畫上,姐姐的皮膚比現在更白,容顏也更加稚嫩。

林含將秦宴澈如同小雞般提了起來,輕聲道:“小心些。”

秦宴澈仰頭看她,眼中驚恐的情緒還未消退,便已經閃起了狡黠的光芒。

林含:“你為何一人在此處?怎麼沒有太監跟著你?”

含雖不知眼前這是哪家的宗室,但她知道,這孩子如此穿著打扮,身份定不會太低,在加上長得與蕭棠相似,她便留了個心眼。

秦宴澈:“我家住在宮內,今日沒讓太監跟著。”

秦宴澈抬頭看她,笑了笑:“姐姐能送我回去麼。”

雖然林含剛才的動作十分迅速,但秦宴澈一隻腳還是踩進了池塘裡,鞋襪都被冰涼的水浸濕,褲子也濕了一大半。

正是冬日,氣候很冷,這麼小的孩子這樣,很容易受寒。

林含聽他住在宮內,心裡愈發狐疑,她將披風脫下,默默給秦宴澈穿上。

秦宴澈上前一步,張開手想要抱:“我認得路,我指給姐姐看。”

林含遲疑了會,就聽見秦宴澈軟乎乎的說道:“我知道回去的路,姐姐帶我回去吧。”

小孩纏得太緊,林含沒辦法,隻得將她抱了起來。

蕭棠對秦宴澈是很疼愛,但平日裡卻從未抱過她,就算是有,動作也不會這樣輕柔。

蕭徇就更不要說了,秦宴澈有點害怕自己這位姨母。

林含抱她抱得很穩,秦宴澈摟著林含的肩膀,給她指著路。

快要到的時候,她窩在林含的懷裡,假裝睡著了。

林含抱著秦宴澈,越走越覺得不對勁,周圍的宮殿,越來越華美,而眼前這棟宮殿以椒塗壁,她倒是覺得……

有個宮女忽然看見了林含,也看到了秦宴澈,急忙走過來:“善王殿下怎麼在此處?”

善王?!

林含不由得疑心大起,這裡難道是那個女人的住所?

林含神色一凜,原本想立刻轉身離開,可懷中這位小善王睡的實在是熟得很,宮女那麼大聲都聽不到,依然緊緊的摟著她的頸脖。

林含勉強說道:“方才看到善王殿下,我是送他回來的。”

宮女急忙上前,想將小善王從林含懷裡拽下來,可試圖拽了幾下,都徒勞無功。

“……”

林含心跳如雷鳴,隻想快點離開,目光卻控製不住往周圍亂掃,忽然看到不遠處的花園中,一個熟悉的女人半抬著頭,正在看她。

剛才在慶功宴上,林含沒有看到蕭棠,想必是女人不想看到自己,提前離開了。

而此時此刻,那容顏豔美的女人站在庭院中,正在擺弄著花草,或許是聽到腳步聲,她於草木間抬頭,那雙精致的鳳眼在花草的掩映下美得禍國殃民。

林含轉身就想走,可是善王掛在她身上,她又不可能把他給扔出去。

蕭棠沒有參加慶功宴。

林含凱旋而歸本是好事,但蕭棠聽她提出從此要駐守長留,便有些鬱鬱寡歡。

她心情頗不好的回了宮,正在庭院中回憶著往事,目光不經意間一晃,沒想到便看到了故人。

蕭棠看到林含懷中抱著秦宴澈,輕輕眨了眨眼,眸光微微一閃。

兩人隔著滿庭春草,遙遙對望。

林含望向蕭

棠,忽然覺得有些恍惚。

記得她與蕭棠初見時,蕭棠總是一副豪邁、隨心的模樣,她教養很好,就算是在軍營中都是正襟危坐,但蕭棠哪怕是躺著都能暢談天下,和她簡直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

蕭棠總是一句話玩笑話逗得她麵紅耳赤,帶她出門騎馬、逛街……

林含太喜歡蕭棠這樣的人了,也說不清是誰先動心,反正後來她便在花樹下,與蕭棠私定了終身。

快樂的時光總是那麼短暫,隻是如今,蕭棠已經是皇後,有了皇子。

林含雙眼泛著紅,垂在身側的手捏緊。

當年她隻是怨蕭棠薄情,恨她心狠手辣。

可現在她卻隱隱明白過來,蕭棠當年所做的一切,未必沒有她的苦衷。

若不是蕭棠所做的一切,蕭家覆沒後,第一個倒黴的就是林家,不會有人幫林家。蕭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更好的站起來。

蕭棠走近,目光落在林含懷裡的秦宴澈身上,大概也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了。

秦宴澈這小機靈鬼。

蕭棠笑了笑,眉眼彎起:“多謝將軍,送澈兒回來。”

林含冷著臉,憋出幾個字:“多謝。”

蕭棠微微一怔。

林含對蕭棠說多謝,其意不言而明。

她能夠帶兵出征,林家能夠平反,以及這次在北境她所麵臨的諸多問題,林含知道,如果沒有蕭棠和蕭徇的幫忙,不會有今天。

這次出征,還是蕭棠千裡迢迢帶來了北境諸城的地圖,她在前線打仗,軍中糧草、士兵的募集,都是蕭徇安排妥當。

但林含向來不善言辭,除了對蕭棠說謝謝,半句話都憋不出來。

蕭棠緩步走來,在林含身旁停下,目光不動聲色的一掃,林含的腰上還掛著那枚破舊的玉玨,玉玨上雕刻蓮花,上麵的‘長離’二字已經模糊不清。

蕭棠垂眸,掩蓋住眼底的情緒。

環佩聲清脆悅耳,一時間女人身上好聞木蘭香鋪天蓋地般湧來,林含心尖微顫,僵硬的立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她以前和蕭棠經曆過那麼多親密的事,聞到她的味道全身無力,幾乎成了一種身體的習慣。

而且林含如今已經理解蕭棠當年的初衷,她對蕭棠,根本硬不起心來。

如果連心都硬不起來,又怎麼能拒絕她呢。

林含看著蕭棠,冷冷的問道:“生病了麼?”

蕭棠向來是精致明豔的,哪怕是在最落魄的時候,對於打扮都是一絲不苟。

但此時此刻,蕭棠眼底有淡淡烏青,容顏似乎也有些憔悴。

蕭棠歎了口氣:“隻是有些心病罷了。”

林含冷笑:“你還會有心病?你現在生活如此美滿,又有愛你的夫君,又有可愛的兒子。你——”

林含說出這種話,才覺得後悔,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蕭棠應該有自己的生活,她不該無條件為自己停留的。

這次與胡人交戰,蕭

棠幫了自己那麼多。

都已經過了那麼多年,自己還和小孩一樣,抓著那件事不放。

林含耳根瞬間漲得通紅,喉骨動了動。

蕭棠忽然湊了過來。

蕭棠離她很近,兩人的衣服都短暫的貼在了一起,她就像是要抱她。

但其實蕭棠隻是伸出手,從她懷中將秦宴澈接了過來。

林含心跳如雷鳴。

秦宴澈裝睡了許久,是真的有點困了。蕭棠從未抱過她,但此刻因為這個姐姐的緣故,居然也對她如此溫柔。

秦宴澈覺得欣喜又開心,心裡對這個大姐姐的喜歡,更深了些。

她摟著阿娘的頸脖,真的打起瞌睡來。

蕭棠有一搭沒一搭拍著秦宴澈的背,目光看向遠處,問道:“卿卿,你還記得那一次嗎。”

林含微微一怔。

蕭棠緩緩道:當年蕭家流放時,剛好遇上地動。那時候你也在的,你還記得那個孩子嗎。√_[(”

蕭家滿門流放時,行進至崤山一帶。

當時林含騎馬送蕭棠行至那裡,剛好蕭世子的夫人生產,蕭家上下對蕭大郎的遺腹子,有著深深的愛,費勁心思護她周全。

原本生產進行的很順利,但是在孩子快要出來時,發生了地動,蕭棠大嫂拚死生下孩子,被掉落的木塊砸中頭部,沒過幾日就死亡了。

當時林含撲進搖搖欲墜的小木屋,將孩子救了出來。

她清楚的記得,孩子的左肩胛上,有一個紅痣。

蕭棠將秦宴澈的衣領解開,雪白的皮膚暴露在陽光下,林含看見秦宴澈左肩胛上的紅痣。

蕭棠:“宋王那年在梁國公府參加晚宴,與一女子行過床榻之歡。”

林含抿唇。

她自然知道蕭棠和當今皇帝是如何認識的。

當年梁國公府大宴賓客,宋王也參加了。

據蕭棠所說,當年在梁國公府,她對宋王一見傾心,委身於他。

佳人才子,傳成一段佳話。

蕭棠:“那女子正好與我長得幾分相似,蕭家平反後,我便與她做了一個交易。”

那名女子就是李貴妃。

李貴妃的容顏絕美,隻不過是當年梁國公府的婢女。

當時還是婢女的李貴妃,宋王喝了個酩酊大醉。

她扶宋王到房間,雲雨一番。

第二日一大早,宋王醒來,女孩早已不見,宋王很是遺憾。

從此這位女子,就是他心中白月光,宋王時不時會做些雜詩,吟哦一番這位女子。

蕭棠之所以知道這件事,是因為那場晚宴,她也在場。

那名婢女是李貴妃,原名卻並不姓李,而叫彩蝶。

她是蕭棠同父異母的妹妹,是當年梁國公蕭譽在外與罪臣之女結合,生下的孩子。

後來蕭家遭逢大難,蕭棠賜了蕭彩蝶姓李,通過一些手段,讓宋王對那件事深信不疑——當年他在梁國公府寵幸的,是蕭家長女蕭棠。

蕭棠當年,拖著已經半歲的秦宴澈找到宋王,說那是當年在蕭府,宋王與她生下的子嗣。

李貴妃配合蕭棠,在宋王麵前演戲,蕭棠事後,便給她謀取了一個宋王側妃的位置。

若不然,憑著李貴妃的身份,是斷然不可能有如今位置的。

宋王念及舊情,看到蕭棠拖著一個小嬰兒,立馬稟奏先帝,想納她為王妃。

剛好蕭徇立下大功,蕭氏滿門平反,先帝龍顏大悅,便一口允諾了這門親事。

林含垂下眸,眉頭緊鎖。

蕭棠:“我的心,一直屬於我的妻子。從未交付給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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