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靈不過一兩周沒回來,胡同裡就好像變了樣。
光從表麵看，牆上隻是多了幾個畫著紅圈的拆字，可街坊鄰居的精氣神,卻和以前完全不同。
丁靈回來時,還遇到好幾波拎著禮物來探望親戚的人。
看著眼生，平時應該沒怎麼來過這片兒。
丁興海聽了後無奈地搖搖頭,“都說富在深山有遠親，咱們這拆遷的消息一傳開,這幾天可熱鬨了,就旁邊胡同那個馮大爺,你知道吧？”
丁靈點點頭,丁興海說的馮大爺,還和小飯館的幫廚馮偉,有點拐彎抹角的親戚關係。
馮大爺自己一個人住，據說和兒女關係不好，馮偉偶爾會拎點吃的過去看他，要是遇上什麼東西壞了,也會幫著順手修一下。
“這不，拆遷的消息一傳開,他兒子閨女就都上門了,一周來了好幾趟。”
丁興海感慨,“往常過年都沒見他們這麼殷勤過。”
諸如此類的例子還不少，剛才丁靈回來時碰到的那幾波人,也都和這情況類似。
還有一些之前不相信會拆遷，或者因為其他原因把房子賣掉的鄰居,這時悔不當初。
丁興海提起這個,也歎了口氣,“你李奶奶現在就後悔得很，當初不應該那麼快鬆口，把店麵賠給人家。要不這次拆遷，她那個店也能賠償一套小門麵。”
“算了，不聊彆人家的事，我給你說說拆遷辦跟我談的賠償條件。”
丁興海翻出拆遷辦給的協議。
丁靈這才知道她爸口中的“一大筆”，到底是多大一筆。
大概就是像校門口蔣思思公寓那樣的房子，能買下十套。這還不算拆遷補償的門麵房和回遷住宅房。
按說一般情況，是賠不了這麼多的，但她家小院的情況有些特殊，是丁興海的爺爺早年間購買的，那時還有地契，屬於永久產權。
丁興海和女兒商量，“回遷房離市區太遠，等賠償款下來，爸想給你在附近買一套房，剩下的錢拿出一點做生意，其餘都給你存著。”
這一大筆橫財確實是意外之喜，但丁靈自覺沒什麼要花錢的地方，搖搖頭說，“您不用什麼都隻為我考慮，等賠償款下來，您自己拿著就好了呀。”
頓了頓，問道：“對了，爸，您最近在忙什麼啊？”
丁興海這才想起，打算做桂花醬的事還沒告訴女兒。他本來是打算等手續辦好再說的。
這會兒女兒問起，便簡單講了講自己的想法。
“是您之前給我的那種桂花醬？”
丁靈記得她還用桂花醬做過綠豆糕的夾心，吃過的人評價都很不錯。
要是單獨售賣，肯定有不少人願意買。
“本錢充足的話，您要不乾脆擴大一些規模？”
丁興海想了想，這其實也不是不行。比如舅爺爺村裡那家小鹹菜廠，經營狀況不好，最近一直向他打聽，有沒有意向接手他們的廠子和設備，或者讓他們代為加工。
他原本傾向於後者，現在卻開始考慮前者的可能性。
“你真覺得，這門生意能做？”
丁靈肯定地點點頭，“我覺得行，至少我還沒在市麵上買到過，比您做的更好吃的桂花醬。而且這個東西不單做菜、做點心時能用，平時直接衝水喝也可以。”
丁靈拿自己先前給粉絲抽獎的栗子醬和蜜桃醬舉例，“這種罐裝醬用起來很方便，很多粉絲都反饋說，如果市麵上有一樣的，想要購買。尤其是蜜桃醬，做衝飲特彆合適，我覺得您的桂花醬，也和蜜桃醬類型差不多。”
丁靈接著分析，“現在衝飲市場前景那麼好，您除了做罐裝的桂花醬，還可以做成那種一條一條的包裝，這樣每次取出一條，無論是泡水還是泡茶，都很方便。肯定有顧客會喜歡。”
丁興海被說的有點心動。
他原本隻打算小打小鬨地試試水，聽丁靈一說，倒是心裡升起了想“大乾一場”的衝動。
“那我這幾天好好考慮考慮。”
丁興海最近都在大舅那邊，正好那邊還有不少空地，他打算把家裡的東西也收拾一下，都騰到那邊，省得再租房子搬家，回頭等拆遷款下來，可以直接買新房，把東西搬過去。
父女倆正討論哪些東西要留著，哪些東西趁這個機會可以不要，就聽小飯館的門被人拍得“砰砰”響。
門口一陣嘈雜。
丁興海扯著嗓門問，“誰啊？”
“丁大哥，是我！”
門口的聲音有點耳熟，丁靈想起來，是上回打傷丁興海的那家人。
丁靈不大放心，也跟了出去，一開門就見到外麵烏泱泱站了一群人，將狹窄的小胡同都給堵上了。
這裡麵她比較熟悉的，也就是李奶奶和東子了。
丁靈向李奶奶投去疑惑的視線，李奶奶卻尷尬地撇開眼，將目光移向彆處，避開對視。
東子叔也蔫頭耷腦，縮在李奶奶身邊，一副不敢吭聲的樣子。
而先前誤傷丁興海的那家人，則帶著滿臉怒氣，時不時還朝李奶奶母子倆那邊瞪上幾眼。
丁興海看著眼前明顯氣氛不對的兩夥人，問道：“怎麼了這是？”
“丁大哥，您給我們評評理，要不是東子故意跟著外人坑我，我們家怎麼可能把房子賠出去？”
東子小聲為自己辯解了一句：“你自己要去賭，又不是我逼著你去的……”
“那要不是你，我也不會這麼快就把房子抵給他們吧？”
說話的人狠狠瞪了東子一眼，接著對丁興海說：“丁大哥，東子家自己還有兩間房呢，就算他不賠我一間，怎麼也得把補償款賠給我一些吧，您說，我這要求是不是不算過分？”
丁興海有些為難。
雖然東子夥同外人坑人，是他先發現的，但現在這種紛爭，哪裡是他能管的？
“這種事你們彆問我爸，他又不懂法。”
丁靈忽然開口，給了他們個建議，“不如你們去找個律師問一問，這種情況到底應該怎麼辦？”
誤傷丁興海的那家人還想再說。
丁靈搶先一步說道，“抱歉，我爸頭上的傷剛好，最近還時不時會犯暈，我先扶他進去休息。”
話都說到這份上，對方也不好意思再繼續纏著丁興海評理。
一夥人吵吵嚷嚷地往胡同外走，丁靈將門關上，和丁興海對視一眼，父女倆都有些無奈。
這種紛爭，最近還少不了。
丁興海頓時覺得，提早搬走的決定，是正確的。
…
孫勝平還在醫院，人雖然搶救了過來，身體情況卻比之前那次更差，現在每天就清醒幾個小時，剩下大半時間都在昏睡。
孫玥除了頭兩天還在醫院陪著，後麵就跟點卯似的，早上來看一眼就走。
吳曼梅卻不能像她那麼灑脫，她要是不跟醫院守著，備不住就有人來替她守了。到頭來她什麼好處也落不著，這麼多年的辛苦可就白費了。
正在煩悶時，她得知了胡同拆遷的消息。
丁家那小院子是私產，能得到的賠償，比她想象得還多！
望著病床上頭頂一片光禿的孫勝平，吳曼梅頭一次心生懊悔的情緒。早知道老丁家還有這種財運，她這些年何必受這麼多委屈？
恨隻恨拆遷來得太晚。
要是提早個十幾年，她一定守著那個家好好過日子，不會再做出“拋夫棄女”的荒謬事。
現在彌補，或許也不晚？
吳曼梅照著鏡子，補了下妝，想了想又將口紅抹去，對著鏡子扯出一抹看上去有些虛弱的笑容。
她對自己這副妝容很滿意，交代了護工幾句，就出發趕往胡同。
到了門前卻發現，丁家小館大門緊閉，拍了半天門，裡麵都沒人回應。
隔壁鄰居聽到動靜探出頭，看到吳曼梅，眼神有些異樣。
吳曼梅隻當看不懂對方的眼神，笑著問：“阿姨，丁興海和丁靈今天不在家嗎？”
鄰居的眼神更奇怪了，“靈靈要上學的啊，這還沒放假呢，肯定在學校啊。”
“那丁興海呢？”吳曼梅繼續追問。
鄰居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兒道：“我看你是聽說了拆遷的事兒吧？小丁他們已經搬走了，院裡都搬空了，你啊，就甭惦記了！”
“哦對了，你動靜小一點，我家孫女還在睡覺呢，要是被你吵醒了，我可跟你沒完。”
鄰居說完，“砰”地一聲將門關上。
吳曼梅站在胡同裡，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掏出手機，給丁靈撥去電話。
電話裡卻一直提示占線，再給丁興海打過去，也是這樣。
父女倆十有八九是將她拉黑了……
吳曼梅氣得跺了跺腳，最後狠狠瞪一眼丁家小館的招牌，轉身離開。
這一趟，竟讓她撲空了。
…
丁靈從家返回學校，除了幾身當季的衣服以外，還帶了幾瓶桂花醬，以及丁興海自己做的小菜。
有醃漬的薑片，還有香辣牛肉醬和酒糟魚塊。這些都是平時放在小飯館裡，隨便客人取用的。
“你怎麼回家一趟，帶了這麼多東西回來？”蔣思思看著丁靈在桌上擺開的一排瓶瓶罐罐，疑惑問。
“還沒來得及跟你們說。”
丁靈這話一起頭，董念萍和卓怡也好奇地朝她看來。
“我們家拆遷了。我爸前兩天喊我回去，就是去簽協議。”
丁靈指指桌上那些玻璃罐，“這不要搬家嘛，我想著這些小菜彆浪費了，就都帶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