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過昨天那場慘痛的教訓之後,乾承帝充分發揮了自己那聰明的小腦袋,小心權衡了利弊,從此決定不再三心二意朝思暮想見異思遷了——真是得不償失啊!
於是第二天,小吉吃了閉門羹。
當天下午,這消息便傳遍了整個後宮。
“據說魏都督一早上就被陛下吩咐守在理政殿門外,臉上不帶一絲笑容,一見到長慶宮的人便沉下臉,立時讓人將他們趕走了!”針工局裡,梁無的心腹梁季貼在他師父的耳邊,眉飛色舞地說著。
梁無聞言,眼睛都亮了,隻是他謹慎慣了,“再等等,這也不能說明什麼,畢竟理政殿本來就是後妃禁入的地方——”
梁季卻一臉的幸災樂禍,“可是妙的是那‘小吉大人’它自以為特殊,偷偷溜了進去啊!”
梁無好奇問道,“結果呢?”
梁季樂嗬嗬攤手,“長慶宮閉宮了——陛下可沒說何時結束。”
梁無一愣,隨即倒吸一口涼氣。
這在宮內被禁足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期限的禁足——若是陛下一時忘記,那可就是一輩子了!
“前些天還聽說,為了那顧婉儀和新來的人偶,陛下連太後的麵子都不賣。甚至能容那人偶在理政殿和永乾殿裡到處亂竄,連奏折都能拿來就玩。”梁季也是一臉不可置信,“大家當時都在猜,之前的那一個,不管是脾氣還是長相,都不如這新的,恐怕是要失寵了。”
梁無跟著點頭,他當初也是這麼想的。
“可誰能想到這才幾天,那小爺一出來,半天功夫,就把人給整走了?”梁季卻越說越興奮,“這手段,宮裡哪個有這三分本事,咱陛下還能像如今這般膝下空空?”
梁無聞言,卻隻歎氣——但凡這些人長點心,也不會讓個草人騎到所有人頭頂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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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時解決完生存危機,聞弛又重新把重心放回了自己的身體上。
將之前研究製作人偶的事情前後再串聯起來,聞弛明白最大的疑點還是在自己身上。
他肯定是忽略了什麼。
這天,聞弛在乾承帝去上朝後,自己跑回那個巨大的玩偶屋中,找了個房間躲起來,便開始重新拆解自己。
其實他還是可將小吉抓來拆開來看看,但是他還是下不了手。
再說,拆自己,他覺得不對勁的時候隨時可以停手。
他自認為能把事情控製在可控範圍內的。
可當他把自己的兩條大腿拆完,甚至軀乾都拆到第三根須臾草的時候,聞弛便明顯感到了一絲異樣。
就像是被人忽然敲了下頭蓋骨,又像是被人扯了下心臟。
聞弛下意識念起了口訣,那種異樣的感覺又輕了不少。
他猶豫了下,便又拆第四根。
過程中他明顯感受到那種拉扯感越來越強,但是口訣或者說咒語也卻是能夠減輕這種拉扯感。
其實拆到第六根的時候,聞弛就想要停手了。
於是他顫抖著雙手,想把自己重新編織起來的時候,卻沒有意識到自己把背部的腔體已經拆掉了一小部分。
聞弛顫抖的雙手帶來的震動,帶動了背腔內的陰靈珠,反應遲鈍了很多的聞弛,直到陰靈珠離體,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可那時已經太晚了。
失去了陰靈珠,聞弛手上的力氣一下子消失了。
他隻來得及緊緊抓住線頭,雙手便無力地落到了地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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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乾承帝在理政殿特彆忙。
那些大臣見他決意出征,便給他各種找事情。
乾承帝這幾天心情還不錯,倒也耐著性子與他們周旋了幾個來回。
中途還有個老臣痛哭著要觸柱,乾承帝也十分仁慈地讓人拖了出去,沒有牽連其他人。
晚些時候,欽天監的人來請乾承帝,這件事情是之前就安排好的,目的是要算一算這次出征的吉凶,以及出征最好的時間。
過去之後要沐浴焚香,再讓人徹夜測算,估計是要弄到第二天早上了。
常安讓人回來拿了衣裳用具,乾承帝直接在理政殿前上了禦輦,出發前往欽天監。
想想會有一天見不到他的小寶貝,乾承帝悠悠歎口氣,倒還有些遺憾。
這麼想著,他坐在禦輦上,手指卻下意識不停敲擊著扶手。
眼看著禦輦就要出了福慶門駛離宮門,忽然禦輦便回轉了,竟一路直入永乾殿。
永乾殿的人都詫異叩首,卻見乾承帝坐在禦輦上,對常小歲笑了笑道:“你家主子呢?”
當乾承帝躲貓貓般樂嗬嗬找到聞弛的時候,見到的便是他幾乎完全散架的樣子——腿部的須臾草全部散落在四周,胸部以下淩亂一片,背腔破裂,裝著的陰靈珠也掉了出來。
那小人的雙手還緊緊抓著散出來的線頭,灰蒙蒙的雙眼隻呆呆看著他,早已沒了往日的神采。
隻剩下小半個身體的它,一個人無助地躺在這個幽暗的房間裡。
如果不是他心血來潮中途回來,也許它就等不到他了。
乾承帝怔怔站在那裡。
看著對方那樣子,他好似又再次聽到了終日徘徊於夢中的、那還屬於孩子的熟悉又淒厲的哭喊聲,在那漆黑又陰冷的地方久久回蕩,充滿無助與恐懼。
乾承帝垂在身側的手緩緩緊握,依舊不可遏製地微微發顫著。
好一會兒,他才像是反應過來似的,轉身匆忙跑了出去。
聞弛聽著那慌亂的腳步聲逐漸遠離,微弱地喘息著。
恍惚間,他好似聽到了那個男人的怒吼,以及周圍瞬息即逝的嘈雜。
那一刻,聞弛不知為什麼,抓著線頭的手便鬆懈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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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明和魏尹分彆被派去找人。
常明的動作並不比魏尹慢,可惜之前他們關押起來的老頭早些時日已經亡斃,短短時間他找不到其他人可用。
所以被帶到聞弛麵前的,隻有魏尹帶來的顧婉儀。
顧婉儀雖然被關了一段時間的禁閉,在長慶宮卻缺衣少食了一段時間,但是人看起來倒沒有什麼大礙,下手也依舊很穩。
她快速修複了聞弛的背腔,將陰靈珠封入,隨後便是軀乾和雙腿。
期間她雙唇一直念念有詞,聞弛能夠明顯感受到有什麼東西在身周彙聚,而後緩緩融入到自己的體內。
這些東西其實一直存在於他的周圍,可是直到此刻,他才注意到了它們的存在。
也許它們曾經也回應過他的呼喚,可那時候他的體內充盈著充足的力量,才會使他一直忽略了它們。
而這些,便是他製作的人偶所缺的東西——那大約就是靈魂的力量,也是他的來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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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弛再次醒來時,睜眼便見到了近在咫尺的狗皇帝的臉。
聞弛有點不太舒服地動了動腦袋,表示自己已經醒來——這就是沒有眼皮的悲哀。
狗皇帝見狀,立馬探頭過來。
聞弛下意識地躲了躲。
對方卻得寸進尺,將臉又靠近了他幾分,聞弛甚至能夠感覺到對方呼出的氣噴在自己臉上的感覺。
眼見著對方的臉越來越低,堪堪就要貼到他身上,聞弛伸手便“唰”地往對方臉上撓了一把。
狗皇帝立馬往後躲去,卻是捂著臉衝他笑得燦爛。
見此,聞弛終於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經此一事,聞弛虛弱了一段日子,似乎是有些元氣大傷。
但是他手上卻沒停,就是躺在床上也是雙手不停地刷刷刷用狄零草做人偶。
材料沒變,流程其實也沒變,而這一次,他做的人偶隻有自己小臂大小。
以前他隻是念經般地念口訣,現在的他已經能夠用心去感受身旁極為細微的力量變化,再將它們慢慢引導到人偶體內。
聞弛將這種力量命名為“靈”,將這一過程稱為“附靈”。
之前他之所以能夠製作自己的雙手,應該是附靈的前期環節已經被老頭完成。而製作新的人偶卻是全新的開始。
人偶編製完成的瞬間,附靈便也完成了。之前散落在四周的靈被一股力量糅合在一起,聚集在人偶的體內。
聞弛將人偶放到桌上,讓它靠坐著,滿意地看了許久。他能夠明顯感受到,這次做的人偶和上次的不同。
雖然雙眼看不到,但是聞弛卻能夠感覺到一股力量,在人偶雙眼之間緩緩流動著,一邊汲取著人偶雙眼上陰靈珠的力量。
他等了一會兒,才伸手輕輕推了推那人偶,可人偶卻依舊一動不動。
聞弛皺眉。
他站起身來,伸手正想搖動一邊的搖鈴喚人,隨後卻嚇了一大跳。
那人偶驚人直挺挺立起,拿起幾乎有自己一半大的搖鈴便瘋狂搖晃起來!
常小歲聞聲立馬衝了進來,看到這一幕也是目瞪口呆。
隻是兩人反應都很快,常小歲醒神之後立馬將身後的簾子拉上。
聞弛也隻頓了頓,便大著膽子朝小人偶伸手。
那人偶十分乖巧,聞弛一伸手,它就將搖鈴遞給了聞弛,似是知道聞弛心中所想。
聞弛樂壞了,圍著它左看右看,想了想,忽然指著一旁放著的那袋子陰靈珠道:“取來。”
小人偶都不需要反應時間,立馬朝那個對它來說巨大無比的大荷包飛奔過去,然後快速拖了過來。
聞弛驚訝地看著那小人偶,吃驚於對方的力量。
那荷包幾乎是人偶的五六倍大,裡麵還裝著不少珠子,平日裡聞弛最多拖上三五步就吃力無比,可是那小人偶看起來卻極為輕鬆,眨眼間就把東西拖到了聞弛跟前。
直到荷包差點砸到聞弛的腳,它才停了下來,然後卻又是呆呆立在一邊,一動不動了。
聞弛皺眉思索了好一會兒,又嘗試了幾次下了幾個不同的命令,觀察它在得到命令和待命期間的表現。
最終他得出結論——這小人偶似乎沒有自我意識,隻能完成自己下達的簡單指令。
所謂簡單的命令就是坐下、起來、跳、跑、拿來等,更細致的比如撒嬌、做俯臥撐等指令,對方似乎不能理解,更做不到了。
跟顧婉儀手中的小吉不一樣,跟聞弛自己就更不一樣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沒過多久那小人偶就已經不會動了。
那團彙聚於對方胸口的靈消散了——
即便陰靈珠還完好,靈似乎也無法長久地彙聚。
是不是陰師們有他不知道的維持附靈的方式?
聞弛這麼想著,捧著小人偶再次附靈。
好在,散靈之後確實可以重聚,重聚的靈跟剛剛似乎沒有什麼不同,依舊聽話,也依舊弱智。
在皇帝回來前,聞弛將小人偶收了起來。
弄清楚人偶的做法,聞弛懷疑自己就是老頭附靈過程中出現的意外。
很可能當初他魂穿入這個世界之後,靈魂飄蕩在空中,被老頭的附靈之法捕抓,才進入了這個人偶的身體。
而他想重新變成人,先要想辦法先弄個身體,然後將靈魂脫離人偶,重新附靈。
雖然過程看起來挺清楚的,但是每一步聞弛都沒有一點頭緒。
另一方麵,聞弛猜測巫蠱娃娃所附之靈,應該還有些不同,所以那些娃娃雖然不能動,卻能夠用來詛咒。
聞弛垂眸思考著,乾承帝卻已經大闊步地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