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他便感到那爪子無意識地抓了抓,在指尖留下微麻。
魏尹收回手,站在那裡又看了一會兒,發現這人偶不僅身體殘缺,渾身臟兮兮的,便是僅剩的那部分,似乎也遭受過重創,有過修補的痕跡。
顯而易見,對方這段時間過得相當艱難。
魏尹又站了一會兒,便將蓋子蓋上,重新鎖了起來。
接著他便關上房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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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弛再次醒來的時候,周圍的光線很暗。有那麼一瞬間,他有點記不太清楚之前發生了什麼。
不過隨後他很快便清醒過來。
從墊子上起身,他扒在盒子壁上往外瞧,沒有看到人影,便趕緊呼喚阿念。
隨後他便聽到不遠處櫃子中傳來了急促的砰砰聲。
聽到聲音,聞弛忍不住笑了笑,看來阿念現在的狀態還不錯。
就著這樣的距離,聞弛先給阿念重新聚了一次靈,隨後他就想要讓對方破壁而出。
可奇怪的是,無論阿念在那個瓶子裡麵怎麼撞,他都沒有聽到玻璃碎裂的聲音。等到後來,聞弛都不得不吩咐阿念直接往櫃門外撞,借助櫃門甚至是地麵的力量將玻璃瓶砸碎。
但櫃門確實被撞開了,瓶子也掉下來了,可是瓶子依舊完好無損。
阿念著急地想要靠近聞弛,最後竟像個小倉鼠似的借助在瓶子中奔跑的力量,讓瓶子滾動起來。
可是這方向很不好把握。
於是聞弛隻能透過藤盒的細縫,看著那個小瓶子在房間中左衝右撞,將房內的擺設、暑假上的書和器具等都撞了下來,把整個房間都弄得亂七八糟。
配合著想象中阿念滿頭大汗的模樣,聞弛不禁覺得既著急又好笑。
可這時,門卻忽然被人推開,聞弛聽到聲音身體便是一僵。
看著屋內的一片狼藉,魏尹似乎並不驚訝。
聞弛趕緊安撫住阿念,讓它滾進角落裡不要動,自己又扒拉著往外看。
魏尹輕而易舉地找到了阿念,隨後撿起瓶子重新將它鎖回了另一個櫃子裡。
聞弛見阿念無事,心中稍定。但是想到逃出去的機會又沒了,他便喪氣地重新躺回墊子。
不想魏尹竟打開了盒子。
聞弛躺在那裡都懶得起來,隻用一直眼睛狠狠瞪視著魏尹,卻見對方也沒有什麼表情,隻是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小袋子,放在盒子裡,然後便又重新鎖了盒子。
聞弛轉頭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那個袋子。
這人不會真的打算拿這個盒子來裝雜物了吧?
聞弛心中十分不滿地嘀咕著。
怎麼說這也得是個高級囚牢啊,不然也太瞧不起他了吧!
雖然是這麼想著,聞弛依舊抵禦不了心中的好奇,爬過去完全沒有**觀念地打開那個袋子,隨後從中摸出了兩顆黑乎乎的東西。
聞弛愣了愣,摸著那兩顆東西沉默了。
好一會兒,他將其中一顆捧了出來,又將另外一個重新裝好。
魏尹竟然給他送來了兩顆陰靈珠。
即便沒有辦法將它放入自己的身體,捧在懷裡他也能夠感受到從這顆珠子中,持續散發出來的那股溫暖的力量。
這讓他感覺好受多了,疼痛明顯減少了許多。
現在他像是一個久病的人,忽然消除了所有的沉珂,身體一下子痊愈了,身體輕鬆得像是要飄起來似的。
這種舒適感讓聞弛忍不住摟著這個珠子重新睡了起來。
第二天,聞弛是在溫暖的晨光中清醒過來的。他睜開眼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懷中便有一樣東西咕嚕咕嚕滾了出去。
吃飽喝足的聞弛,暫時懶得去管那顆陰靈珠,卻是沐浴在陽光中,開始沉思之後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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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邊,這段時間常小歲卻是有些蔫蔫的。
之前陛下出宮出意外受了點傷,幸而最後轉危為安無甚大事。
而他的小主子也在陛下轉醒之後,立馬派人去從宮外接了回來。
並且從那之後,陛下對小主子的寵愛更勝於從前。幾乎是要星星給星星,要月亮摘月亮。宮中但凡是個喘氣的,那都知道現在在宮裡,誰才是說話最好使的那個。
宮內的賞賜,宮外的進貢,如流水般地送入永乾殿,小主子身邊所有人的地位水漲船高,現在就連他的師父師兄,對他態度都和氣不少。
可是常小歲心中,不知為何就有那麼一絲不安。
他不知道這種不安來自於哪裡,但好像似乎哪裡有些不對勁。
可能是每天太陽射入永乾殿的角度跟以前不一樣了,禦膳房送來的膳食口味有了些不同,亦或是天氣有些轉冷了——小主子也有那些不一樣。
現在小主子睡覺的時間長了,隻要不在陛下麵前,他一般就趴在那裡睡覺,再也不玩那些以前特彆熱衷的做人偶遊戲,也不愛逗他們玩了。
小主子以前還喜歡時不時關在屋子裡做些什麼,但現在他更喜歡黏著陛下。尤其宮中年底宮宴多,陛下偶爾參加宮宴,見那些美人的時候,小主子定會黏著陛下不放。
這種事以前也不是沒有,但現在這樣的事頻率似乎高了很多。
以前小主子有時自己一人睡,有時心情好了找陛下睡,有時心情不好了,陛下找他睡。心情再不好點,就是陛下主動找來,他也不樂意跟陛下睡。
可是現在,小主子似乎沒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天天與陛下睡在一起。
陛下還說小主子定是被那次事情嚇到了,還十分心疼,以前還會在小主子想要什麼的時候,逗逗小主子總要它再做點什麼才給。
現在卻是對小主子有求必應。
更古怪的是,小主子竟然開始親近宓妃了。
於是隨之而來的是,宓妃來永乾殿的頻率高了不少。
不僅如此,很多時候小主子還會拉著宓妃與陛下一起玩,或者讓陛下與宓妃一起看著他玩。
簡直跟之前還有小吉在的時候越來越像了
常小歲越想,汗毛就全都豎了起來。
但好幾次他開口想與師父說些什麼,看著殿中其他人一副與往常全無二致,尤其陛下似乎越發寵愛主子的樣子,常小歲便又將話咽回了肚子。
隻是他心中惴惴,一段時間吃不好睡不好,人卻逐漸消瘦起來。
他於是便不太愛往主子麵前鑽了,宮中自然有其他會鑽營的,很快他的位置便逐漸被取代了。
他便經常一個人默默地站在角落裡,隻看他們一個個爭搶著上前伺候現在的小主子。
這天,他有些百無聊賴地在宮中晃蕩著,走著走著便來到了魏都督的院子前。
他與魏都督尹的關係不算好,也不算壞。隻是之前魏都督幾次對小主子釋放善意,兩人多少有了點交情。
想到這段時間宮中其他人都忙了起來,魏都督倒依舊與之前差不多。
於是常小歲鬼使神差地敲響了魏尹的院門。
常小歲的到來,倒是讓魏尹有些吃驚。
他給他沏了杯茶,又讓人送來了些糕點來。而裝著聞弛的那個盒子,便明晃晃地擺在兩人中間的茶幾上。
“都督這段時間不忙哦?”常小歲捧著茶喝了一口,尷尬地挑起話題。
魏尹笑了笑,“都是些原來的差事,做慣了的。”
常小歲點了點頭,又沉默了。
反倒是魏尹給他添了些茶,“這段時日很少在永乾殿中見到你,是又彆的事在忙嗎?”
常小歲搖了搖頭,“小蓮子能乾,替我分擔了不少,我正好也落得輕鬆些。”
魏尹點頭,右抬手將窗戶的簾子拉了拉,正好讓桌上的藤盒有一半照露在陽光中,另一半藏在陰影裡,似乎是怕盒子裡的有什麼東西被曬壞了一樣。
常小歲看了一眼,並沒有問什麼,隻說道:“我倒沒事,小主子最近似乎睡得不太好。”
魏尹看了他一眼,才問到:“怎麼了?”
常小歲卻像是隨便聊天的樣子,扯嘴笑了笑,“大概又是哪裡不高興了。”
魏尹也配合著笑了。
常小歲的臉上的笑容沒能掛上許久,很快就落了下來,“小主子似乎是做噩夢了,陛下有些著急,還找了呂令主來看。隻是呂令主並不懂得陰靈之道——”
魏尹點點頭,這事他是知道的,呂令主還是他派人去請來的。
“所以最近宓妃來得便多了,雖然宓妃也看不出什麼問題來,可是小主子在她身邊,卻似乎還勉強能夠睡個整覺。”
頓了頓,常小歲狀似無意地又說了句:
“隻是以前,小主子是更喜歡自己一個人睡的。”
說完這句話,他看了眼魏尹,便閉緊了嘴巴再沒說過一個字。
好一會兒,他似乎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了,便將手中的茶水一口飲儘,又朝魏尹笑了笑,便出門離開了。
期間聞弛全程安靜地聽著。
他一開始有想過鬨出點動靜,好向常小歲求救。
可是隨即他又想到,這裡是魏尹的地盤,對方既然能夠如此放心大膽地將他放在這裡,便就不會怕他做出什麼小動作來。
他要真鬨出點什麼事,讓常小歲發現了什麼,指不定還會給對方帶來危險。
再說,在經曆過魏尹這事之後,他已經失去了對其他人的信任。
可是現在看常小歲那無精打采的樣子,以及對方口中說的那些似乎沒頭沒尾、有些莫名其妙的話。
聞弛坐在那裡靜心想了很久,心中有些感動,又有些難過。
他沒有想到,假人偶這麼多問題,狗皇帝沒看出來,卻是這個孩子率先看出了問題,甚至還隱晦地想要透露給之前對聞弛似乎對十分有善意的魏尹。
隻是對方跟當初的自己一樣看走了眼,信任錯了人。
聞弛起身,巴拉在盒壁上看向魏尹。
對方現在立場模糊,他怕他會對常小歲出手。
魏尹如他所願地打開了盒子,卻依舊沉默地看著他,之前麵對常小歲時臉上的和氣笑容也消失無蹤。
聞弛想要替常小歲向魏尹求情,可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就在這時,魏尹卻率先出聲:“他很聰明,也很忠心。“
聞弛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乾巴巴地道:“他還隻是個孩子。”
他的半邊嘴巴沒了,原本模糊的說話聲音更是含糊不清。
但是魏尹聽懂了。
“是的,他還隻是個孩子。”他重複了一遍聞弛的話。
聞弛抬眼看著他,此時他才發現自己之前從未仔細的觀察過這個男人。
他還很年輕,聞弛覺得他最多就二十出點頭,五官也十分鋒銳。可能因為手下帶著一支軍隊,即便有生理上的缺陷,他的氣質依舊透露出冷硬來。
隻是在人前他時常麵帶笑容,才將這種冷硬柔和了不少。
而現在,他將他骨子裡的一些東西釋放了出來。
聞弛忍不住想要咽口口水。這感覺有點像綁匪在肉票麵前摘下了麵具,壓根就沒打算讓肉票活著回去。
可是緊接著,對麵的男人卻再次主動開口:“可惜還是少了點謹慎,不適合繼續待在這裡了。”
聞弛心中一跳。
卻聽對方接著說道:“掖庭對他來說會更合適,有常安和常明在,在那裡沒人敢動他。”
聞弛愣了愣,想明白對方話中的意思,鬆了口氣——不管怎麼說,應該是不打算滅口的意思。
他放鬆下來,靠在牆壁上,卻見魏尹看了他一眼。
聞弛一時沒咀嚼出這個眼神的意味,隻能茫然與他對視,一時空氣中充滿了股尷尬的味道。
幸好對方很快便低下頭,重新看起了手中的書。
隨後便是一段長久的沉默時光,安靜得聞弛都打瞌睡了。就在這時,魏尹忽然放下手中的書,站了起來。
隨後他走到一旁的屏風後,似乎是想去換衣裳。
聞弛的瞌睡蟲一下子都跑了,想也沒想抓緊時機不管三七二十一,單手一撐從盒子中躍了出來,隨後迅速爬向窗口。
眼見著就能翻過窗戶,奔向自由的彼岸,忽然“砰”地一聲,聞弛像是撞在了一麵堅硬的牆上,被狠狠彈了回來,“啪嘰”一聲被拍在了桌麵上。
他暈頭轉向地起身,發現屏風後的男人早已重新回到茶幾前看著他。
聞弛用爪子摸了摸半個腦袋,一時又有些尷尬。
他正想狡辯下,卻見對方大手忽然朝他伸了過來。聞弛身體一僵,心中不由生出恐懼來。
此時昏黃的燭光照射在魏尹背後,將他漆黑的影子投射在了聞弛的身上。
被籠罩在對方陰影中的聞弛,看不清對方此時的表情。
卻總覺得他那骨子裡的東西有些可怕,似乎隨時會噴湧出來,將他燃燒殆儘。
隻是意外地,麵前的男人僅僅隻是將他重新又放回了墊子,甚至還開口向他解釋:“我這院裡沒有伺候的人,就弄了點守門的東西。”
說完,他又看了聞弛一眼,隨後又轉身回到屏風後。
聞弛被他的態度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不過到底是鬆了口氣。
此時他才有心情回憶,對方剛剛從屏風後出來時,似乎好像——前襟是鬆開的。
這麼想著,他腦海裡便回憶起了對方那隱隱胸肌——那流暢的線條,那飽滿富有彈性的□□,實在是讓聞弛——
嫉妒。
尤其現在他不僅成了個草紮的娃娃,還隻剩了半個腦袋和一隻手,跟對方那完美的軀體壓根沒法比。
不僅在□□上,現在麵對魏尹時,聞弛總覺得在精神上也被對方死死壓製著。更彆提在能力上,一個是賣萌獻醜的人偶,一個是手握重兵、位比閣老的權臣。
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實在令人感到喪氣。
聞弛沮喪地重新縮回了盒子裡,默默舔舐自己受傷的自尊心。
而另一邊,永乾殿裡。
鈴鐺正與長慶宮中帶來的其他宮人們一起,坐在永乾殿偏殿的一個小閣子裡。
平日裡他們就時常在這裡等宓妃,隨後接上他們的主子一起回去。
隻是今日,宓妃回來得似乎格外晚。
都已月上中天了,鈴鐺忍不住走到門口朝外看。永乾殿伺候的小宮人們見狀,趕緊殷勤地進來換上新的茶水和點心。
鈴鐺客氣地朝他們笑笑,又往他們手中塞了碎銀子。
可是如今宓妃不同往日了,這銀子他們可不敢收。
聽說陛下對宓妃寵愛日盛,前幾日甚至下達了分封宓妃父親與師父的聖旨。
這樣的盛寵,以前從未有過。
就是皇後娘娘,那也隻有國丈一人得過一個國公的爵位。
小宮人們趕緊將銀子塞回鈴鐺手中,恭敬行禮後才又悄悄退下。
卻也阻了鈴鐺打算開口探聽的意圖。
鈴鐺輕輕歎了口氣,心中既焦灼又有些期盼。
就在這時,長慶宮中的一個小太監忽然狠狠扯了扯鈴鐺的袖子。
鈴鐺被扯得一趔趄,卻來不及撒火,就見那小太監一臉興奮的指著門外讓她看。
鈴鐺抬頭看過去,卻見原本燈火通明的永乾殿裡,宮燈正一盞一盞地熄燈。
她看了好一會兒,臉上忽然露出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