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晴被五條悟輕輕鬆鬆地拎起領子帶走,她急忙摟住可樂,還有些不舍地伸手向剩下的遊戲幣:“還有那麼多沒有用掉……”
“彆管了,反正下次我還能和你一起來玩。”五條悟毫不在意地說,“走啦走啦。”
五條悟的行動力真的非常恐怖。他用最快的速度把千晴拖到了KTV,甚至在途中路過甜品店的時候都沒有停頓,相當絲滑地定下了一間二人包房,買了一大堆零食,然後高高興興地和千晴一起鑽了進去。
黑暗的包房中,千晴有一點點無措地坐在沙發的邊緣,坐得端端正正。
那個,其實……
她……
以前從來沒有來過KTV。
畢竟從小到大,千晴人生的大部分時光都在為了吃飽肚子奮鬥,壓根兒就沒有去KTV唱歌的餘裕。多出來的閒錢她都投入到了直播設備和全息遊戲倉上,從來沒有想過花在外出娛樂上麵。
更何況……她也從來沒有能一起去KTV唱歌的朋友。
五條悟看出了千晴的拘謹緊張,他拿起點歌的平板電腦,直接坐到了千晴身旁,緊緊地和她貼到了一塊兒。
“五、五條老師!”千晴往旁邊躲了躲,“太近了,是不是有點太近了……”
這已經超出師生間應該有的社交距離了吧?
“咦,很近嗎?”五條悟毫不在意,“但是不離得近一點要怎麼點歌呢?KTV都是這麼點歌的呀。”
真,真的嗎?
沒有KTV經曆的千晴稀裡糊塗地點點頭:“哦,原來是為了點歌……”
[不要被他騙了啊小千!!!]
[我現在的心情好奇怪,就像是自家的閨女要被富二代壞小子拐走一樣QAQ]
[五條悟你的男德去哪裡了啊?!]
[嗚嗚嗚五條貓貓你終於開竅了,五春黨太開心了嗚嗚嗚嗚]
[狹小空間二人獨處,這麼好的環境和機會太難得了!你倆趕緊給我kiss!]
昏暗的包廂中,想要看清彈幕也有些困難。千晴猶豫了一下,她決定忽略彈幕,先就著五條悟手中的平板電腦點歌,因此也錯過了得知真相的機會。
五條悟坐在千晴身旁,他居高臨下地看著,看著少女低著頭,露出她的頭頂發旋,還有毫無防備的後脖頸。為了看清平板電腦上顯示的歌名,她湊得也越發近了,肩膀挨著他的胸膛,一綹長發垂下掃過他的手背,癢癢的,也熱熱的。
“我會的歌不太多哎,有很多都是遊戲的歌和動漫歌曲,五條老師你應該都沒聽過……和我一起唱歌可能體驗不會太好。”千晴小聲說。
“沒關係。”五條悟的聲音比往常的要低一些,“選你想唱的就好。”
千晴抬起頭,望向五條悟近在咫尺的臉:“你呢?你不唱嗎?”
五條悟勾起唇角:“我隻要聽你唱就夠啦。”
“這算什麼,你花錢聽我給你唱歌?”千晴撇下嘴,“而且在這麼暗的屋子裡你還要纏著繃帶嗎?沒有必要繼續裝盲人了吧!”
說起繃帶纏眼睛,千晴的話多了起來:“如果想要遮住眼睛,戴墨鏡不就好了嗎?雖然很像是橋洞底下賣藝拉二胡的……我真的碰到過,我以前在橋洞底下住過。纏繃帶真的超級中二,完全不理解用繃帶纏眼睛的意義。五條老師為什麼要用繃帶來纏眼睛啊,你難不成最近得結膜炎了?”
她這番話同時還想要問遠在港口黑手黨的她目前的上司,太宰治!
蒙單個眼睛是要做什麼啦!
“竟然被你猜中了!”五條悟的語氣輕快,“對,沒錯,我就是中二病,是因為覺得用繃帶纏著眼睛超級酷才用的。順便一提,我的下一階段是打算用眼罩哦。”
千晴:…………
被他這麼痛快地承認下來之後,反而有一種拳頭打到棉花上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好吧,隨便你,反正‘六眼’應該也不怕成天蒙著眼睛導致視力下降什麼的……”她嘀咕道。
五條悟:“怕呀。”
千晴:“什麼?”
“我怕呀,當然怕視力下降了。”五條悟說謊壓根兒就不怕臉紅,反正這裡暗,千晴也看不出什麼臉紅不臉紅,“不妙不妙,萬一我年紀輕輕就老花眼,還有誰能守護咒術界呢?”
千晴:“那你倒是把繃帶解了啊!”
五條悟忽然彎下腰,他將腦袋湊近了千晴,離得和她相當近,近到她感覺自己的鼻尖都要對上五條悟的鼻尖。
“你幫我解。”
不對勁。
很不對勁。
非常,非常,非常不對勁。
製造二人獨處機會,創造美好體驗,利用言語構建曖昧氛圍,想方設法進行肢體接觸。
這些舉動,明明都是千晴玩遊戲的時候進行戀愛攻略的招數。
她怎麼感覺這些招式現在正在被五條悟熟練運用,而攻略的對象是她自己呢?
五條悟,他不會是正在認真地刷千晴的好感度吧?
五條悟:誒嘿,被你發現惹。
五條悟說謊不臉紅,但千晴覺得自己的臉快要紅了。她本想彆過眼神,但是和五條悟較勁的老習慣讓她倔強地瞪向他被繃帶蒙住的眼睛:“喂,五條老師,注意你的言行。你可不要和女學生有什麼過界的舉動哦?”
“過界了會怎麼樣呢?”五條悟輕笑著問。
會……
她的心跳會越來越快。
“幫我一個忙嘛。”五條悟的聲音在黑暗中宛如搔刮著她耳緣的羽毛,“你不想看看我的眼睛長什麼樣嗎?你就不好奇咒術界五百年才僅有一個的‘六眼’?”
不,不想,因為她早就見過了,見過小神子那雙天空般明澈高遠的藍眼睛,也見過薨星宮中五條家主破碎悲苦的藍眼睛。
在包廂這樣昏暗的環境下,她又能看清什麼呢?
難道能看清……遲來了十年的真心嗎?
但千晴還是被蠱惑般地伸出了手。她將手繞到五條悟的後腦勺,輕輕地觸上他柔軟蓬鬆的白色頭發,動作就好像要捧住他的腦袋,將他拉向自己的方向。
她摸到了發絲下方繃帶的結,然後有些費力地開始去解。在看不到的情況下,她解得很慢,但是五條悟也沒有催促。他一動不動地等待著,黑暗裡,呼吸聲和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都格外清晰。
終於,她找到了最關鍵的那個線頭。隨著最後一層被扯鬆,繃帶落了下來,千晴也觸電一般縮回手,在被那雙藍眼睛洞穿之前,她也同時收回了自己的眼神。
但在收回手的刹那,她的雙手短暫地觸到了五條悟臉頰的兩側。
在曾經許多過無眠的夜晚,圓臉的少女也曾這樣撫摸過白發藍眼小神子的臉頰,隻是那時她指尖的溫度冰涼,現在劃過五條悟的卻無比滾燙。
“再給我唱首歌吧。”五條悟輕輕說。
千晴垂著眼睛,假裝在看平板電腦的點歌界麵:“哪一首?”
五條悟慢悠悠地哼了一個片段:“迷路的迷路的小貓咪,你的家到底在哪裡……”
話說到這裡,幾乎就要將千晴和“地縛靈小姐”的聯係挑明了。
是啊,五條悟當然會對地縛靈小姐念念不忘了。那可是他人生中難以忘卻的白月光,是千晴努力奮鬥了半年,用整整一個DLC才結出來的勝利果實。
當初的五條悟也是為了地縛靈小姐才向加茂知春提出解除婚約的吧。
高專時期,五條悟也是為了地縛靈小姐才選擇收集宿儺手指的吧。
五條悟心中,那個一直惦念的人也是地縛靈小姐,所以加茂知春的好感度一直徘徊在友人的範圍,始終無法突破戀人的關卡……
明明“地縛靈”和加茂知春都是自己的馬甲,但是為什麼,為什麼她現在還像是有一口氣梗在胸口,上不去又下不來呢?
她是在替加茂知春,嫉妒著“地縛靈”嗎?
明明加茂知春表現出的那個暴躁又具有攻擊性的少女才是更真實的那個自己,白月光“地縛靈”隻是她為了攻略而表演出來的一個溫柔的假象而已……
自己嫉妒自己的馬甲真的很蠢,而且在已經達成目的的好感度麵前,照理來說她並不該有任何怨言才對。
可千晴一點也不想唱那首《迷路的小貓咪》。
“我不會。”她說,“換一首吧。”
“是不會,還是不想?”五條悟問。
千晴張了張口,她回憶了一下自己上一個存檔的位置,做好了狂掉好感度的準備之後,她狠了狠心,順從自己心裡那點彆扭的陰暗心思,否決:“我不會。我都沒聽過這首歌。”
短暫的沉默。
“……千晴。”
千晴沒有動。
五條悟的聲音極輕,好像生怕碰碎什麼一樣:“那我唱給你聽吧。”
他沒有在平板上點歌,沒有叫伴奏,黑暗中,五條悟清唱起了那首陪伴了他童年最漫長夜晚的歌。
“迷路了的,迷路了的,小小小貓咪,你的家呀到底在哪裡?”
五條悟的聲音很好聽,但是用來唱童謠卻顯得很滑稽。千晴垂著頭,靜靜地聽這首曾經也同樣陪伴了她童年的歌。
這其實是她的媽媽在她入睡前唱的歌。
千晴從來不覺得可以用“溫柔”這個詞來形容自己。從出生到現在,她一直是一隻瘋了的野狗一樣的人,本能地用尖刺來進行自我防衛,咆哮著恐嚇,呲出牙齒,對身邊的所有人都抱有警惕之心。
因為沒有人教她該怎麼用溫柔去麵對這個對她異常殘忍的世界。
生命中唯一可以稱得上是溫柔的,是她早早逝去的母親。
直到在平安京副本,在那個集齊了四季花朵的小院,有那樣一個人再一次用溫柔包裹了她的心臟,讓她嘗試著、笨拙地模仿著,向四周釋放出一點點的善意。
她撿回了一隻瀕死的小狗,又遇到了一個彆扭孤獨的小孩。於是她學著媽媽的樣子,對著他們唱起了媽媽曾經唱過的那首歌。
千晴覺得自己一點也不溫柔。
她隻是拙劣地模仿著,模仿著那些曾經對她溫柔的人,一點一點用自己的言行刻畫出他們的樣子。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隻知道哭的,笨蛋小貓咪。”
千晴放在自己的膝蓋上的雙手收緊。她打斷了五條悟的歌聲,問:“五條老師是從誰那裡學來的這首歌?彆唱了,感覺和五條老師完全不搭調。”
“不搭調嗎?確實,我完全不是唱歌的料。”五條悟也不覺得被冒犯了,“至於教我這首歌的,是我在小時候遇到的一個特彆特彆溫柔的姐姐哦。”
果然,他會用“溫柔”來形容地縛靈小姐啊。
有存檔在手,千晴也沒什麼顧忌了。她很不客氣地挑明:“五條老師小時候就已經是五條家的掌上明珠了吧?恕我直言,想要討好五條老師的人非常多,那個人難保是偽裝出溫柔來騙你的。說不定她本性一點也不溫柔,都是當麵一套背後一套。五條老師當時年紀小,沒有什麼分辨能力,被迷惑住了也相當正常。”
“畢竟,就算是我,為了達成目的的時候也會裝出溫柔的樣子騙人呢。”
一口氣說完之後,千晴馬上打開了好感度麵板,雙眼死死盯住代表五條悟的光點。
在她的頭頂之上,五條悟一時半會兒沒有接茬。
要掉了吧,這下子,好感度是一定會掉了吧。
畢竟就連彈幕們都在狂刷[????]和[瘋了嗎,你在乾什麼啊?],五條悟被這麼攻擊他的白月光,一定也會生氣的。
但千晴沒有後悔,她隻是突然犯了玩家都會有的任性的毛病,突然想要揭穿一切,把玩家惡劣的本性暴露出來罷了。
【五條悟好感度+5】
千晴驚得瞪圓眼睛:“什……”
“啊,原來是裝出來的嗎?”
五條悟的雙手輕輕地捧住千晴的臉頰,掌心貼住她滾燙柔軟的臉頰肉,好像撫摸小動物一樣揉了起來:“那還真是奇怪,畢竟那個姐姐已經死了很久很久,從當時的我那裡得不到任何好處。而且,溫柔這種東西,光靠裝是根本裝不出來的吧?”
千晴被搓著臉,艱難地發聲:“明明很容易……”
“千晴是怎麼定義溫柔的呢?”五條悟慢悠悠地說,“說話的態度溫和?做事體貼周到?會經常性幫助他人,給予一些小恩小惠?”
“這些表麵上的東西確實可以依靠偽裝。但是,真正的溫柔是發自內心的,為他人著想、即使是苦難也無法掩蓋掉的真心。”
“真心是像火焰一樣的東西,虛假之物能夠模仿火焰的光與熱嗎?而像我這樣在冰雪中行走的人,又怎麼會錯認真心呢?”
千晴呆呆地望著他在黑暗中微微發著亮的藍眼睛。
“所以,是因為感受到了那個人的真心,你才會……一直惦記著那個為你唱歌的人嗎?”
“對啊。”五條悟的聲音帶著笑意。
千晴緋赤的雙眼一眨不眨,突然之間,如同過電一樣,她的頭腦一片明悟,而淺薄的淚水也難以自製地在眼瞳之上蒙了一層盈亮的光。
五條悟的呼吸一滯,他剛才的的確確是在肯定著千晴,他完全沒想到自己的話竟然能把她說哭了。他罕見地有些慌,因為緊張,他手上用力,竟然把千晴的臉又捏著堆起了一小層肉肉,看起來滑稽又可愛:“哎,怎麼了,怎麼了怎麼了?明明剛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上情緒了呢?”
千晴想要把頭扭過去,但是五條悟捧著她的臉,讓她被迫露出要落淚的模樣,窘迫萬分:“你……你放開我!”
“不放,你先告訴我為什麼哭。”五條悟用大拇指的指腹去擦她的眼角,“不會吧,你難道是被我的長情感動到了?我就知道,像我這樣又帥氣又懂得透過現象看本質的男人最受歡迎……”
才不是!
千晴才不是被感動到了!
她隻是,隻是想起來……
……作為加茂知春,她對甚爾,對夏油傑,甚至對中原中也,都努力地試圖探查他們的想法,認真地給出過真心。
隻是對於五條悟,她也習慣了作為青梅竹馬和最佳損友的五條悟,她卻一直沒有邁出戀愛攻略的那一步,總是在等待著對方開竅的那一天。
他們兩個都龜縮在“婚約”的安全外殼下,心安理得地等著對方主動伸出手,觸及自己的真心。
他們沒有等到那一天。
所以千晴也遲了那麼那麼久才知道,原來五條悟眼中的“花山院千晴”,竟然一直是另一個模樣。
她也在懊悔,如果能夠早一點、好好地和五條悟談一談,說不定他們能夠了解更多對方的想法,說不定……
就不會發生薨星宮的那件事了。
“那我呢?”千晴的聲音哽咽地發著抖,“你能看到我的真心嗎?”
五條悟輕聲問:“你又是誰?”
“我是……”
千晴張開口,那些曾經使用過的名字和代號在舌尖跳躍,最終隻吐出顫顫的一個字:“……我是,我呀。”
五條悟歎了口氣。
“你,可是最不會掩飾自己真心的一個人了。無論是什麼模樣,什麼身份,什麼名字,你的真心都明晃晃的,灼熱得嚇人。就算是沒有‘六眼’,我也能感受到你的存在。”
“這叫我怎麼能夠忘記你,怎麼能認不出你來呢?”
他慢慢靠近,用額頭輕抵住千晴的額頭,長長的,純白的睫毛掃在她的眼瞼上,癢癢的,熱熱的。
“你真是從小到大都一樣,在重要的事情上遲鈍得要死,笨蛋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