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十五歲那年,我中毒傷到了眼睛,從此以後我便看不見了。”
最開始看不見的時候,淩有夢總是害怕出門,他怕自己動一下便會撞到東西受傷,也怕外麵的陽光刺眼。
那個時候也是耶律齊一直陪著他的,在自己最難過最害怕最無助的時候,有一個年長幾歲的,溫和有禮的兄長陪著,淩有夢對耶律齊的依賴是所有人都看得見的。
淩有夢甚至確定,耶律齊是喜歡他。
但是耶律齊到底是耶律家的次子,他要考慮得很多,他的父親母親也不會容許他與一個男人在一起。
“阿媽告誡哥哥的話我也聽到了。”淩有夢彎唇道,“她讓哥哥不要想那些有的沒得,表麵上看起來,還如同以前一樣,但是我知道,如今變了許多。”
“哥哥找我的時間少了,我不知道是因為他太忙了還是因為阿媽的話,我身邊可說話的人也越來越少,我是個……很需要人陪伴的人。”
若是一個人待著,便顯得很空。
“對不起,你我第一次見麵,我不該說這些。”淩有夢喃喃道,“我就是覺得,與你說應該是可以的。”
楊過像是明白了為什麼那個時候他會突然出現在那個冰室裡,因為這個人很孤單,很需要人陪著。
若是不是他,那個時候也許也會是彆人。
楊過伸出手,如同那個時候一樣,輕輕地撫摸了一下淩有夢的臉,然後握住淩有夢的手,慢慢地寫到,“若是你願意,我在河南的這段時間日日來陪你。”
淩有夢道,“這裡人多,你來會很危險吧?”
淩有夢有些奇怪地想,分明是第一次見麵,他卻總覺得自己與這個人已經格外熟悉了,這種感覺格外強烈,以至於他對這個人無法升起任何防備之心。
淩有夢不知自己從哪裡來的自信這個人不是壞人,隻是他想,若真是壞人,自己應當早就死了。
楊過又寫,“不會。”
淩有夢好奇道,“你很厲害嗎?”
楊過寫,“還好。”
“你叫什麼名字?”淩有夢又問。
楊過沉默了一會兒,寫,“改之,你可以叫我哥哥。”
他很想將自己的名字告訴這個人,但是曾經說過一次了,即便這個人沒有聽到,他卻不知如何說第二次了,最終他隻寫了自己的表字。
他的字甚少有人叫,即便是他自己也快要忘了。
“改之?這個名字確實有些怪怪的。”淩有夢道。
“知過能改,善莫大焉。”楊過寫到,這都是黃蓉給他起的,“是有些怪,你叫哥哥也好,方才你都叫了。”
他寫得很慢,淩有夢耐心的等他寫完才含笑道,“剛才是認錯了,我以為是哥哥去而複返,抱歉。”
“那我便叫你哥哥吧,反正也已經叫了。”
“我叫淩有夢。”淩有夢也在楊過手心寫,“這三個字,淩、有、夢。”
楊過手心和指尖都有些發麻,他寫,“好。”
“已經很晚了。”淩有夢問,“你是不是要走了?”
楊過想起外麵還有人等他,便點了點頭寫,“是。”
“那你走吧。”淩有夢有些不舍,好不容易有人來與他說話,但是這人又要走了。
楊過不知耶律齊心中在想什麼,將淩有夢一個人留在這間房,他頓了頓寫,“明晚見。”
淩有夢的笑又浮現出現,他道,“好。”
楊過走到窗邊,他一回頭,見淩有夢對著他的方向,唇畔的笑容溫和,那雙他隻見過一次的眼睛被紅綾覆蓋。
這個人就是當年所見到的那個人,楊過十分確信,那一年半中,他時時與這個人相對,已經極為熟悉。
楊過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跳下了窗。
淩有夢等到楊過走了,方才慢吞吞地走過去把窗戶關上,他看不見,屋裡有沒有燈其實都不重要,但是他還是喜歡點著燈。
淩有夢躺在床上,任由自己陷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他好像躺在冰冷的床上,旁邊有一個少年沙啞的聲音。
“我知道郭伯母不甚喜歡我,但是如今我卻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
“我自幼父母雙亡,如今一個人住在這桃花島,倒也算是自在吧。”
“島上除了沒有人,什麼東西都有,隻是看起來時間久了些。”
“聽說島上的主人是郭伯母的養父,早就離開去尋蓬萊仙境了,世界上真的有蓬萊仙境嗎?”
“小夢。”耶律齊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醒了嗎?”
淩有夢怔怔地睜開眼,他的眼前依舊是一片黑暗。
也許……淩有夢心想,也許自己應該試著,不要用那紅綾遮住眼睛了。
早就看不見了,那紅綾不過是掩耳盜鈴,陽光也不會光顧於他的眼中。
他坐起來道,“醒了。”
耶律齊打開門進來,他昨晚想了一整夜,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哥哥今日早上怎麼過來了?”淩有夢有些疑惑地問。
耶律齊道,“接你過去吃早飯,吃完早飯,我們再出門。”
淩有夢隨意地把頭發攏起,那條紅綾也從眼睛上移到了後麵的發上。
耶律齊看著,低聲道,“小夢今日……”
“我隻是想試試。”淩有夢彎彎眼睫,他隨看不見,那雙眼睛確實格外漂亮,“今日它不需要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