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愛離宮避暑,每年夏天隻在宮中修建夏涼宮, 到了秋日便拆除。
謝淳同貴妃說完話就去了夏涼宮, 他在魏王府做的事沒有瞞著人的意思,倒是在那小院, 知道事的人不多, 但貴妃既然知道,自然也瞞不過皇帝。
謝淳不準備向他們隱瞞, 宣和想的沒錯,他就是誌在必得。
夏涼宮外, 謝淳撩起衣擺,正正跪下。
謝淳同宣和進宮時, 皇帝就收到了消息, 龍顏大怒:“孽子!”
他氣得一掌拍在了桌案上,帶得杯盞都在震動, 發出細微的聲響。帝王震怒,所有人都跪下,額頭貼著地麵卻無人敢勸。
他站起身時眼前一黑,跌坐在龍椅上,原本靜默跪原地跪下的眾人, 一下子又都動了起來。
方公公立時就上去攙扶,機靈的小太監已經趕去隔壁找太醫,自從上次皇帝昏迷之後, 不論皇帝在哪, 都有太醫侍奉著。
好在這一次皇帝隻是短暫地眩暈, 還沒等太醫趕到,他已經緩過來了,揮手叫太醫退下。他同貴妃的反應是一樣的,要見見宣和,卻又有些躊躇。
皇帝知道老五好男色,卻不知他有膽子把主意打到宣和頭上,昨日他聽聞魏王府出了點亂子,老五和一個戲子廝混當眾出醜,也不過是讓良妃斥責,順道查一查是哪個動的手腳。
此時知道了來龍去脈他竟有些後怕起來,若是當初老五果真得逞,裘老死在進京的路上,他再沒醒來,那個孽子,會做什麼?
當時謝淳沒有回京,這位子多半是老二來坐,他和宣和關係也並不融洽,宣和,又會如何?
老大身子骨弱,撐不起來,當初他醒來就有意召謝淳回京牽製老二老三,老七倒是自己回來了。
至於是宣和喊他回來的還是老七得了什麼消息自己回來的,他沒有真正計較,說到底,帝王並不介意用這些許小事來哄孩子高興。
魏王府的事和老七有關皇帝也不意外,涼州再遠也是他大雍的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自然知道謝淳這些年是怎麼過的。
謝淳若是老五那樣的庸碌之輩不會讓他暫住郡王府。
隻是沒想到他竟也存了這樣的心思。
百密一疏。
如今老五好處置,老七……
方公公小聲稟告:“七殿下在外頭跪著。”
“他讓你來通傳?”
方公公連忙跪下喊冤:“奴才哪兒敢呐,是奴才自己瞧見的。”
即便是沒有那冕旒帝王神色也讓人捉摸不透,方公公心驚膽戰地跪了許久,終於聽見皇帝沉沉出了口氣。
便看宣和的意思吧。
“讓他跪。”
皇帝三個字,謝淳便從晌午跪到傍晚,朝中大臣,輪值侍衛,太監宮女不知走過去多少,皇帝始終沒有叫他起來的意思。
他在涼州呆得久,同京中幾位嬌生慣養的皇子不一樣,跪了幾個時辰仍舊腰杆筆直絲毫未動。
有些人即便是跪著也叫人不敢小覷,謝淳從進京至今,這是最鋒芒畢露的一次。
他跪得越久,越是明白,生殺予奪不過是為人君者一句話的事。
這是皇權,至高無上。
皇帝一直是高在上的君王,一直是阿和的爹爹,卻從來不是他的父親。
今日他跪的不是大雍的君主,不是他父皇,而是宣和的父親。
天空黑沉沉的,烏雲越壓越低,眼見著就要到碰到那金鑾殿。空中的水汽越來越重,在空中徒手撈一把似乎也能擰出水來,整個紫禁城如那四方蒸籠,燜煮著籠中人。
所有人都在等雨落下。
窗外的烏雲壓得人幾乎透不過氣,屋內卻燈火通明,橙黃的燈光營造出溫馨的氛圍。
貴妃親自端著果盤坐在床前喂宣和吃西瓜,這西瓜都是切成小塊剔了子送來的,貴妃插著竹簽子一塊一塊地喂。
宣和上午端不動一碗粥,現在插個竹簽子卻沒什麼問題,但他不說。
有美人娘親喂著吃西瓜不好嗎?
他晃晃腦袋對貴妃說:“我想喊林安進宮來。”
貴妃一眼看出穿了他的心思:“老實呆著,太醫說好了才許回去。”
宣和便拖長了調子和她賣乖:“我不是要回去,我有事兒要吩咐他。”
“什麼事?”
宣和不說,張開嘴討食:“啊——”
貴妃往他嘴裡放了兩塊:“還想瞞著我?”
宣和仰起頭捂著嘴,腮幫子鼓鼓囊囊的:“什麼瞞著你,你不是說你不管王府的事嗎?”
他不想和貴妃討論謝淳的事,他不是小孩了,何況這次涉及到主角,還是這種羞於啟齒的事。
貴妃也依著他。
“這次還去順天府?”
“看爹爹的意思。”
要是仍舊不想處置老五,他就把那倆人打一頓送去順天府,要是皇帝準備處置,那這案子就是大理寺來接了。
“這一次陛下自然不會輕饒他,卻要另尋個由頭。”
這是照顧宣和的麵子。
宣和點點頭:“我府上親衛……”
“玩忽職守,護主不力你說該如何?”
貴妃這樣說,可見是很生氣了,宣和也不為他們開脫,確實他們若是機靈一些,昨日的事本可以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