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來的太快了。
王導這隻老狐狸, 不準背著藥箱的禦醫靠近,要手下把禦醫遠遠的送走,從此杳無音訊。
王應看著死在龍椅上的太興帝,反複說“不是我, 不是我”, 說的王悅心煩,道:“閉嘴!現在不是追究皇帝是怎麼死的時候, 皇上可以被廢,但不能死於我們琅琊王氏之手,一旦按上弑君之名,堂叔的勤王清君側就隻成為一句空話,實則弑君。所有支持我們的士族都會反對我們。”
士族勤王的基本規則就是不能弑君。這是士族的底線, 因為一旦弑君, 就表示琅琊王氏有取代司馬氏, 重新建立一個帝國的野心。
如果把權力比作一個胡餅,以前皇權巔峰時期,是皇帝掌握七成權力,把三分分給士族,因為皇帝需要士族幫忙治理國家, 想要馬兒跑,就要給馬兒吃草。
可是到了魏晉時代, 由於“九品中正製”的特殊官職存在, 導致上品無寒士, 下品無士族的局麵, 高官全部被士族壟斷,權力的主體慢慢從皇帝過渡到士族門閥政治。
尤其是王導一手促成大晉在建康重生之後,大晉的權力分成結構是是皇帝頂多分到胡餅的十分之一,其餘九塊全部給王導拿去分給士族們了。
這些中原南渡來的士族們,排排坐,等著王導給他們分果果,你一個呀我一個,王導不會虧待每一個士族。
坐在王導這個“分果果”的位置,無論太興帝是個蠢貨還是明君,王導都不可能把權力讓渡給皇帝,皇帝隻能是傀儡,因為此消彼長,皇權增加,意味著士族的權力在減少,士族吃不飽,就會質疑王導的能力,王導若失去士族的擁護,他根本“導”不動這個帝國。
所以,偏安江南的大晉是士族門閥政治的頂峰時期,士族們都過的好,王導就是家族出了王敦這個“逆臣”,士族也依然支持王導,紛紛為他求情。
然而,如果琅琊王氏弑君,王導稱帝,那麼剛剛成立的帝國必然會把原本給了士族們的權力收回,加強皇權和中央集權,皇權要吃掉胡餅的十分之七,剩下十分之三由士族們瓜分。
同樣一個胡餅,是十分之九多還是十分之三多?
士族們心裡都有一筆明賬,大家都希望皇帝是傀儡,士族們聯手牽製皇權,而不是被一個強悍的皇帝來牽製士族。
對於士族而言,傀儡皇帝是世界上最好的皇帝——朝廷至今都有不少官員懷念白癡皇帝晉惠帝,一個完美的傀儡。
王應終於冷靜下來了,“現在怎麼辦?這個皇帝太狡猾了,臨死寧可自毀也要挑撥我們家族,還要我們背負弑君的惡名。”
千算萬算,王敦萬萬沒有料到太興帝會走上自裁栽贓這條路,喃喃道:“沒有人相信我們父子,無論我們如何解釋,士族們都不會相信的,他們都會以為皇上是我們殺死的。”
關鍵時刻,還是老好人王導最先找到解決的方法,“首先,封鎖消息,按照皇上的日常飲食習慣,送進來茶點和飯食,裝作皇上還活著。”
“把家裡的大夫叫來,要他給皇帝看病,對外宣稱皇上因偏信逆臣劉隗的讒言,誤會了我們琅琊王氏,如今劉隗畏罪潛逃,跑到趙國投靠石勒,驚聞此事,皇上受不住打擊病倒了,從即日開始不上朝,由太子臨朝。”
“天氣熱,把皇帝的遺體運到地窖裡冰封起來,至少要撐到三個月之後才能‘駕崩’下葬,如此,我們琅琊王氏才能擺脫弑君的惡名。”
王導思慮周全,條理清晰,王敦王應父子知道自己闖禍了,不再多言,立刻下去按照王導的吩咐辦事。
“王應。”王悅叫住堂弟,“把手上和盔甲上的血跡擦乾淨再出去。”
王應乖乖照做,王敦看著魯莽的兒子,再看看淡定心細的王悅,暗暗搖頭:我比不過我大哥,我兒子也比不過大哥的兒子。
王敦王應父子出去了,王導王悅父子相視一眼:心累啊!
王悅拿起案幾上的已經空空如也的葫蘆瓶,王導問兒子,“你懷疑是王應動的手?”
王悅把葫蘆瓶放下,說道:“現在不是想這個問題的時候。”
王導看著龍椅上漸漸冷去的皇帝,“我懷疑皇上自己毒自己,然後故意奪劍,逼王應拔劍殺他,挑撥我和王敦,還讓我們琅琊王氏背負弑君的罪名,從此失去士族們的支持。”
“但是……皇上若有這個智力,他也不至於走到今天這個眾叛親離的地步。”
王導很是迷惑,王悅問父親,“您懷疑誰下的手?”
王導搖頭,“王敦做事情不計後果,脾氣倔強;王應莽撞,年輕氣盛,野心都寫在臉上。他們兩個都有可能,但我現在不想考慮這個問題,我就當是一切都是皇上的自殺栽贓的陰謀。我希望你也這樣想。”
王悅起身出去。
王導叫住他,“你要做什麼?”
王悅說道:“我要做兩件事,第一,飛鴿傳書江北的流民帥郗鑒,要他找個機會故意放走劉隗一家人,不要把他捉回建康城。如今這個局麵,我們需要劉隗一家人順利逃到趙國投奔石勒,這才能坐實皇上被劉隗欺騙哄騙氣得病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