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瑾背著這三個孩子趕回柏洛縣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趕路的中途唐小鳳醒過一次,她燒得迷迷糊糊的,人都認不清,晚上做夢都是噩夢,哭喊著救命和不要,讓她兩個年幼的哥哥又狠狠哭了一回。
一路上他帶著三個年幼的孩子跋山涉水,途中也偶爾停下給他們采了草藥,簡陋地處理他們的病症。溫如瑾倒是很想直接從自己芥子空間中直接取出在這個位麵堪稱“神丹妙藥”的東西,或者讓520直接購買係統商城的東西,但是這個位麵已經有種搖搖欲墜之感,再過度使用超越它世界等級的東西,恐怕會加重它的負擔。
更何況,溫如瑾還打算放出自己的老夥計的——名叫守靜的金毛犼,是他的夥伴兼寵物兼保鏢。
除了讓悶得慌的金毛犼放放風,溫如瑾還有其他打算,這畢竟是一隻神獸,而如今一無所長的溫如瑾,也需要為自己接下來的舉兵“正名”,他沒有“三皇子”這樣生而有之的金字招牌,卻也能給自己人工造出一個“神獸選定”的噱頭以招兵買馬。
權衡利弊後,溫如瑾隻能暫時遵循這個世界原有的規則秩序。
黑夜中,他望向城門的眼睛在月光下,淩淩若冰魄,隻需要多點耐心,再等等,再等等,等修複進度再前進一點,大有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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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時候著急,爬了狗洞,回來的時候溫如瑾依然不打算驚動城門的士兵,不願意多惹是非,直接帶著這幾個孩子鑽狗洞進城。
讓溫如瑾驚訝的是,他剛把弟弟妹妹都拉過狗洞,居然發現有人在蹲他!
“大虎哥!”
黑漆漆的城門下,有個瘦小的身影猛地跳了起來,直直地朝著溫如瑾跑來。
溫如瑾背起了背簍,定眼一看,原來是他剛進入這具身體的那天,在巷子口裡撞到的小乞丐。
不對,這小乞丐和原身是認識的。
但是當時情況太緊急了,溫如瑾也沒有細看這孩子和原身之間的關係,現在……
“大虎哥你怎麼才回來?”那孩子沒有注意到溫如瑾探究自己的眼神,興衝衝地過來,從懷裡掏出了個什麼東西,遞給了溫如瑾,“白麵饅頭都餿了。”
“咕咚咕咚……”冷不丁的,好幾聲吞咽口水的聲音從溫如瑾的身後傳了過來,在寂靜的黑夜裡,這咽口水的聲音十分明顯。
也是,他弟弟妹妹該餓了,大冬天的家裡的糧全給霍霍沒了,趕路的路上溫如瑾也隻能給他們喂河水,隨便給他們吃點酸澀還硌牙的果子,最多再給他們喂點草和樹皮。
白麵饅頭!
那是過年也不一定能吃得上的東西,就算已經餿了,那也……十分誘人。
“阿竹,你自己吃了嗎?”溫如瑾問。
對,這個小乞丐名字叫石修竹。至於為什麼他的名字如此風雅,和溫如瑾等人的大虎小虎小龍小鳳格格不入,那是因為石修竹的出身。
據說石修竹的親娘當年是揚州聞名天下的花魁,可惜了青春飯吃不長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花魁也無法抵抗時間。花魁老了,又偷偷懷了個孩子,日子一落千丈,生下了石修竹沒幾年就去了。
花樓倒是打算叫石修竹子承母業,他的容顏也足夠讓他能夠像母親那樣當隻風頭無量的鴨子,可惜了石修竹小小年紀頗有成算,他用儘心機手段,逃離了花樓。
然後便隨著流民,一路流浪到了荊州,那會兒災荒並不嚴重,荊州牧賑災的政策還挺好,百姓沒到易子而食的地步,得了風寒又餓昏了過去的石修竹被以為是死了,昏迷中就被直接丟到了亂葬崗。
而原身嘛,那會兒聽了些說書人離奇的故事,就膽大得很跑去亂葬崗摸屍,企圖能發點財。當然,以他這樣倒黴悲催的體質,他怎麼可能能發財?
結果自然是發財是輪不上他了,破財倒是能鎖定他——他發現了還沒咽氣的石修竹。
為了救石修竹,原身把自己辛辛苦苦乞討而來攢下的那麼幾百枚銅板,全給墊出去了,他當時還打算攢到一兩銀子,就跑回家去叫繼母蘭姨刮目相看的,結果……
沒了銅板,原身便也不好意思回家,就帶著石修竹,一直乞討到現在。
原身對他有救命之恩,石修竹一直把他當親哥哥的,也知道他家裡頭的事情。
“大虎哥,縣令家的小姐今日施粥,我吃過了,”石修竹咬了咬唇,有些愧疚,“可惜一人隻能打一勺,我沒能給你留。”
“他們是大虎哥的弟弟妹妹嗎?”石修竹顯然也發現了溫如瑾背簍裡背著好幾個孩子。
“是,”溫如瑾應了,接過了他手中那個已經變得硬邦邦的饅頭,遞給了後麵的唐小虎,“阿竹,這饅頭就當大虎哥哥跟你借的,他們餓了幾天了。”
“大虎哥,你怎麼把你弟弟妹妹都帶過來了?你後娘呢?”石修竹問。
他這話一出,溫如瑾背後背簍裡咀嚼和吞咽的聲音都瞬間消失了,夜晚的風很冷,石修竹縮了縮脖子,看到溫如瑾的表情,覺得自己有些說錯話了。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阿竹,你跟我一塊兒去喬奶奶家,我有事情要你幫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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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早已經過了宵禁,溫如瑾便也沒有顧忌,背著幾個小孩,帶著石修竹一路跑過了好幾條街,然後敲響了喬家的大門。
喬大娘本來已經在熟睡了,卻被驟然響起的敲門聲驚醒,她無奈地爬起來,以為是自己的兒子回來了沒帶鑰匙,邊穿衣服邊嘟嘟囔囔:“這麼大人了,又忘記帶鑰匙,大晚上的,吵到左鄰右舍多不好……”
結果冒著冷風一開門,喬大娘都震驚了,隻見她小小的門口,站著兩個孩子,一高一矮,高的那個渾身是血,模樣狼狽又恐怖。
喬大娘差點被嚇得尖叫出聲,可是她定眼一瞧,認出了溫如瑾,人都傻了:“大虎子!?”
“喬奶奶,是我,喬叔在哪?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
“哎喲你這是怎麼回事?啊?誰打你了?這年頭討個食,都得打孩子了嗎?”喬大娘顯然誤會了,“快快快,你們快進來。”
她一邊拽著溫如瑾和石修竹進去,一邊說:“你喬叔今兒個晚上當值呢,還沒回來。”
溫如瑾所說的喬叔,就是喬成仁,一個底層衙役。
本來柏洛縣的衙役,雖然算不得尊貴,卻也不是原身這樣的小乞兒高攀得上的,可是偏偏緣分來了是擋也擋不住,說好聽點叫緣分,說難聽點是原身特倒黴,喬成仁好幾次在柏洛縣抓賊什麼的,都遇上了原身。
原身還是有點兒正義感的,不然不會把自己乞討的老本都拿來救素不相識的石修竹,於是每次遇到喬成仁抓賊,原身都是自主幫忙。
好幾次幫了大忙,好幾次還陰差陽錯地救了喬成仁,也有好幾次自個兒受了重傷,總之是挺不容易的。
一來二去的,喬成仁就留意起了原身這個小乞兒,他家中的老母親喬大娘也知道了這些淵源,對原身很是喜愛,時不時地也有叫原身到家裡頭吃飯。
喬成仁早年喪妻,工作又繁重,一兒半女的都沒有,和原身打了幾次交道,他就動了點心思。
按照原來的命軌,溫如瑾狂奔回家的那兩日原身還在柏洛縣裡頭,喬成仁把他招在了家裡頭,和他提了想要收他為義子的事情。
原身沒有拒絕,反而起了彆的心思,於是他說明的家裡的情況,反倒撮合喬成仁和自己的繼母蘭姨。
“蘭姨是個好人,生得俊俏又能乾,我是前頭個生的,我爹沒了,她也養大了我,品行怎麼著也不差。喬叔叔也不必擔心我弟弟妹妹會拖後腿吃白飯,我兩個弟弟都在下地了,我妹妹雖然小,卻也能跟著曬豆子,割草喂雞,孩子小的時候,蘭姨自個兒就能把孩子拉扯大,總不能我們都長大了,有了喬叔反而成了累贅。喬奶奶您人那麼好,若是能成,蘭姨一定會孝順您的……”
原身不愧是柏洛縣乞討行業裡最拔尖的,當真是能說會道,喬成仁母子一聽,都覺得十分妥帖,於是第二日,喬成仁就帶著原身回他家,準備向蘭姨提親。
兩人是懷著十分激動的心情,期待著美好的未來去的,還提了一點豬肉,結果到了地一看……人間煉獄也不過如此了。
蘭姨那會比溫如瑾看到的還可怕,頭都被割下來了,屍體也已經腐爛發臭,蛆蟲鑽進鑽出。而原身的兩個弟弟,隻剩下鍋裡頭稀碎的骨頭和肉末,他妹妹不知所蹤,但想來也好不到哪裡去。
打那天兒起,原身大概就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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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奶奶,我有十萬火急的事情必須現在就去找喬叔。”溫如瑾說著,把自己的背簍卸下。
喬大娘這會兒才發現溫如瑾背後居然還背著三個孩子,她看著背簍裡的娃,又愣住了:“這、這是咋回事……”
“喬奶奶,您幫幫我,叫隔壁孫大夫給他們看一看,我現在就得去找喬叔。”溫如瑾說著看向了唐小虎,“帶著弟弟妹妹,聽喬奶奶的話。”
他已經走到門口了,喬大娘還沒反應過來:“大虎子,你……”
溫如瑾也來不及回應她了,直接吩咐石修竹:“阿竹,你幫著喬奶奶,小虎幾個身上的傷很嚴重。”
比起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喬大娘,石修竹顯然更配合溫如瑾,根本不會多問,馬上就應了聲好,然後說:“我現在就去隔壁找孫大夫。”
這時候溫如瑾已經出了喬家的門,直接往縣衙衝。
點著兩個大紅燈籠的縣衙門口,巡邏了一個晚上的喬成仁終於身心俱疲地回來了,準備換身衣服就回家。
和他同行的另一個衙役笑道:“成仁,你先前不是說看中了個小乞兒,打算收作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