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草與水同色。
豫州的捷報連連傳來,匈奴漢國那邊坐不住了,已經在商議從何處調兵,也早已沒了心情專心在梁州之上。
寧州兵肥馬壯,趁著成漢國騷擾荊州不放,一舉衝垮成漢國邊境,一度顯現出了勢如破竹的氣勢,似乎要連夜殺到了成都城。
此時,近九十高齡的寧州牧仍親自掛帥,與成漢國兩軍對峙於瀝水,成漢國也無心荊州與梁州之事了,生怕寧州當真狼子野心要謀取它的成都城。
薛青掣壓力驟減,拿下梁州已是鐵板釘釘。
隻是無論是匈奴漢國,還是成漢國,他們兩個也不傻,生怕這是幾個大冀的州牧聯合起來的,也一直在防備著荊州。
因為他們的警惕,連日以來暗探與斥候都多了不少,己方輸送糧草隻得更加謹慎,由此速度就變緩了一些。
但一切,還在計劃之中。
******
今日一大早,豫州軍報再次傳來,豫州之女領兵發起了幾次攻城之役,均未成功,但信都人心惶惶。
郭星津等人看著豫州拿下了那麼大塊的土地,各個都十分眼饞。
“這軍師叫什麼風和頌的,竟然是你的人!”郭星津十分扼腕,“他有如此謀略,你怎不叫他來我等軍中?偏叫那女娃子撿了便宜。”
溫如瑾但笑不語。
風和頌不留在豫州,給豫州牧之女出謀劃策,她憑什麼要抗住先進攻的壓力給荊州與河南郡吸引火力?
便宜是撿到了,但大便宜還沒撿到手,倒是火力全吸住了。
說不好聽一點,沒點肥肉吊在眼前,狗肯動彈嗎?
所以,風和頌留下,讓他幫助豫州出謀劃策,既是那位豫州牧女公子的要求,也是溫如瑾給豫州的誠意。
其實己方人馬已經很不錯了,荊州的謀士團大半都在,張懷奇先生也在,河南郡裡頭的謀士,也不乏是有名之輩。
三個臭皮匠還能頂個諸葛亮呢,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更何況計劃都已經謀定得差不多了,因而聽了郭星津的話,在場有些謀士的臉都黑了。
溫如瑾作為三軍統帥,便站出來打了圓場。
今日會議結束後,溫如瑾出了營帳,便看見了萬裡落日:“就在這幾日了。”
前幾天斥候已經來報,長安城內匈奴兵有特殊調動,估計是信都那邊扛不住了,信都周邊的小城小郡根本擋不住那豫州牧之女,隻好從長安城調動匈奴的精銳部隊。
而隻要匈奴兵離開長安的距離足夠溫如瑾的計劃實施,那這場大戰,便徹底拉響!
“我好緊張。”520不知道是不是金珠回收率不到一半,導致它哭慘了,現在說話都有點哽咽。
溫如瑾聽著好無奈:“好了,你又不上戰場,你緊張什麼?守靜得上,它還不是天天睡大覺。”
“它皮厚,怕什麼,我血脆,現在都沒回血。”
說到這個,溫如瑾覺得520真的絕了,據說放金毛犼出來之前,這貨還花了大價錢,給金毛犼做了毛發全套spa,洗剪吹那是全給用上了,還特意做了一個仿獅子頭的造型,據說用的吹風機都是來自什麼什麼高等位麵,吹一次可貴可貴了,最後還給裝備各種裝逼效果拉滿的特效,還給撒金珠……
“老實說吧你,”溫如瑾緩緩地走向自己所住的那個營帳,“你是不是覬覦它的金毛,才那麼積極地給它的毛做了全套的保養。”
估計剪的時候520就沒少收集,守靜整整一隻崽崽,也就那麼一點表麵積罷了,那天瞅著的,它基本全身給剃了個寸頭,隻留下了繞頭一圈的漂亮鬢毛,確實挺像威風凜冽的小獅子的。
“打人不打臉,你到底懂不懂!”
“它毛發長得賊快了,到時候你記得繼續給它剃毛哦,就說要散熱,要保持這個漂亮的造型!”
“哼,你想得美。”
夕陽下,少年高瘦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他的心情,並不像他和係統打趣的那班輕鬆,反而是如同這道黑色的,悠長的影子一般……
又要死很多人了啊,到時候,這黃土大地,將會浸滿了鮮血。
******
季春,旬八日,夜雨。
時機到了!
在阿旗和阿貞的幫助下,溫如瑾穿上了自己的鎧甲。
這幅鎧甲是溫如瑾根據長孫元正原先給他準備的那一幅銀色鎧甲又重新修改過的烏錘甲,僅僅是這甲胄,重近八十斤,溫如瑾自己一個人是根本穿不上去的,光是甲胄讓他自己穿就夠嗆了,更何況還有外置的披膊等物。
沒辦法,都是時代的限製,想要防禦高,就得厚,厚就重,又輕又薄防禦拉滿的材料,這個時代還沒有。
“公子,請!”阿旗滿麵肅然地呈上了溫如瑾的頭盔。
那是一頂鳳翅兜鍪,兩側翹起如鳳凰展翅,頭頂還有一戳瀟灑的紅纓。
溫如瑾雙手接過,從上往下,戴在了頭上。
走動之間的阻力,一下子拉滿了,但是溫如瑾麵色如常,和屋內的心腹頷首,吩咐他們各自下去做最後的準備。
而他自己,則疾步進入了帳篷深處,從一團新造的棉花墊子上,將一隻睡得天昏地暗的金色小獸抓了起來,搖晃搖晃搖晃~
“靜靜,起床了,準備打架了!”
金毛犼被人吵醒,原本張口就要噴火罵人,結果“打架”兩個字一出,它瞬間清醒,伸了個懶腰,精神抖擻地跳上了溫如瑾的肩膀。
“嗷嗷嗷~”衝衝衝!小爺閒得螞蟻都不好玩了!
溫如瑾握著自己的方天畫戟,肩抗神獸,冒著陰涼的細雨,出了營帳。
“眾將聽令,三更造飯,五更拔營!”
夜色正濃,陰雨綿綿,生火造飯並不容易,可他必須得讓士兵吃飽了才能開戰。
按照計劃,溫如瑾將率領一千騎兵,自襄陽口出發,越十方山,渡茗滌河,討伐長安右側的匈奴各部,以斷其右臂。
匈奴漢國本便防備荊州,派兵支援信都,都是寧可派長安左側的各部而不是右側,此舉對於溫如瑾而言,隻可為是正中下懷。
要的就是他出左側的兵,待他斷其右臂,這長安城基本是左右臂膀皆斷,屆時大軍從中路高歌猛進,而溫如瑾再從右側包抄回去,薛青掣攻克梁州後從左側圍繞長安……
長安將被包圍在內,腹背受敵,屆時隻要挺住,不讓援軍進入,拿下長安,便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計劃不錯,但是作為僅率領一千人的前鋒去開辟道路的人,溫如瑾會很危險。
他們都勸他:“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他卻道:“舍我其誰?”
是的,沒有人能像他這樣在一開始便身先士卒能夠將士氣拉到極點,如此孤軍深入敵腹,也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溫如瑾為先鋒,率先深入,斷其各地聯係,荊州李峰隆大將軍將率領著一部分大軍緊隨其後,趁著溫如瑾打通道路,斷其聯係,他要摧枯拉朽一般地席卷匈奴各部。
而河南郡的郭星津劉博奇等其他人,則與其他荊州大將一同負責中路進攻,他們暫定的謀略是中規中矩地穩步推進,至於各處進攻細節則由各位將軍依照情況定奪。
篝火旁,已經壯大有一千人的威虎營兵卒們正狼吞虎咽地吃著並不那麼好吃的糧食,戰場血雨腥風,沒有人知道自己還有沒有下一頓,能吃,那就儘量多吃一點。
溫如瑾一直到他們最後一個人都放下了陶碗,才出聲:“威虎營的兒郎們!吃飽了就上馬,隨我夜襲匈奴右支十三部。”
“不要畏懼死亡,我必身先士卒,與爾等同在!”溫如瑾胯|下的那匹駿馬載著他,繞著威虎營不緊不慢地走動。
在這雨夜朦朧中,溫如瑾的眼神,一一掃過兜鍪之下的麵容,他看得那麼認真,那麼仔細,仿佛要將所有人的臉都記住一般,怎能叫底層的兵士不激動?他們從未被這樣珍之重之的注視過!
他們懷著極為澎湃的心情,仰望著馬上的銀甲少年,公子說與他們同在,身先於他們,那……作為前鋒也不必畏懼了吧?
先前還有不少人的目光,落在了溫如瑾肩膀上那隻在黑夜的雨中依然有著金色磷光淩淩的小獸身上,好奇,敬畏,惶恐……而現在,他們的目光,都緊緊落在了溫如瑾的臉上。
溫如瑾肅穆的表情沒有絲毫的猶疑,他的眼睛,看到了一張張或是稚嫩,或是老成的臉,他高聲道:“戰場上不死人是不可能的,人都會死,死又有何可懼?然死有輕重之分,隻懼吾身之死,輕如鴻毛。”
“所以,你們要記住,你們今日不是為了某個大人物而死,你們是為了奪回我們祖先的土地而死,你們是為了拯救活在匈奴人的欺壓之下的血肉同胞而死,你們是為了千千萬萬死於異族踐踏的兄弟姐妹複仇而死!你們的死,將重於泰山!你們的犧牲,我會記得,百姓會記得,天下會記得!兒郎們,男子漢大丈夫,猶畏死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