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虎營裡有不少稚嫩的麵容上,原本還有些隱隱的恐懼和畏怯,可是在這一番慷慨激昂鼓勵之下,那些麵對廝殺與死亡而誕生的惶恐,似乎逐漸退卻了不少,死又有何懼?隻懼吾身之死,輕若鴻毛。
那些逐漸堅定的臉龐上,抱著視死如歸的決心,他們決然的目光,都在說著同一句話:我等願死,我等——願死之重於泰山!
“威虎營眾將士聽著,不要有後顧之憂,倘若你們死在今夜,你的父母,便是我的父母,你的妻兒,便是我的妻兒!我在一日,必護佑他們一日!我有一口吃的,必不叫他們挨餓!誰人無父母,誰人無妻兒?但倘若我們不打這一仗,日後蠻夷南下,誰的父母妻兒又能得以保全呢?”
“所以,我們今日,是為了不叫我們的父母妻兒活在異族入侵的陰影之下而戰!我們今日,是為了叫我們的子孫後代能在我們先祖的土地上自由耕種而戰!”
“為了父母妻兒而戰!”
“為了子孫後代而戰!”
“為了父母妻兒而戰!”
“為了子孫後代而戰!”
他們終於忍不住,呐喊了起來,一聲又一聲,恍若海嘯。
“兒郎們啊,倘若你的同袍就在你麵前倒下,不要哭泣,不要恐懼,不要退縮,帶著他的份兒,繼續衝鋒!為同袍複仇,為千千萬萬的同族複仇,要讓匈奴人,還我長安!”
“還我長安!”
“還我長安!”
“還我長安!”
士氣像是被點燃的熊熊烈火,黑暗無法掩蓋其火光,冷雨無法撲滅其火種。
“眾將聽令,整軍,隨我出擊!”溫如瑾語畢,打馬轉身,朝營門衝出。
臨到了門口,遇上了前來相送的李峰隆,李峰隆的臉色複雜,眼神激動,公子這一番話,何止是在鼓勵那區區一千人的威虎營?他仿佛,是在鼓勵這天下萬千失去了銳氣的同胞同族,拿起武器,反抗那些該死的蠻夷異族!奪回祖先的土地!保護父母妻兒!
溫如瑾沒有勒馬,隻是經過的時候,衝李峰隆頷首示意。
先前讓長孫姐妹覺得頗為棘手的,那個家族中有子弟仗著父輩的戰功,在縣城造孽霍霍了不少小老百姓的家族的領頭人,就是李峰隆。
李峰隆是李家的頂梁支柱,是長孫元正的左膀右臂。
溫如瑾和他唯一的交集,就是上門叫他清理門戶,他當機立斷大義滅親,他們之間說不上有多麼親切,但是此刻,溫如瑾信任他,所以前鋒之後的大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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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溫如瑾趁著夜色,帶領威虎營自襄陽口出發,越過了十方山,渡茗滌河後,秘密潛過了丹水,進入了匈奴漢國的邊境。
而後他率領威虎營連夜奔襲百餘裡,趕到了定武關,決定趁定武關無防備之際,發起猛烈進攻,最好在正午之前攻下定武關。
定武關並不是什麼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天下名關,守城的也不是什麼名將,它的地理位置十分一般,它最主要的作用就是報信。沒錯,就是擋住華夏族人北上匈奴漢國,略微阻擋一陣,及時向大後方發出敵襲的信號。
而溫如瑾當然不能叫定武關成功發出信號,他點了二十夜視能力極好,且十分了得的弓箭手,交由他們的任務就是將渡過丹水所裝好的在特殊囊袋裡的水,在關鍵時刻射中烽火台,亦或者擊落他們送信的猛禽。
原本烽火台的信號一般都是濃濃的煙霧,但是520秘密觀察了好久,發現他們居然還有一種特殊礦物質,燃燒時能發出十分耀眼的白光,不過好在這個礦物質沒有特殊到燃燒的時候無法用水去撲滅。
他們一千人隱匿在暗處,觀察著定武關的換防情況。
溫如瑾悄悄地問已經軟綿綿趴在了他肩膀上的金毛犼:“待會打起來,能判斷出己方和敵方嗎?”
金毛犼抖了抖胡子,挪著小屁股更靠近他,扭頭把嘴湊到溫如瑾的耳邊“嗷嗷~”了一陣,大體意思是:能認出來,但是打架還要注意不要傷到這些小脆皮,小爺我放不開手腳覺得不開心,所以小爺決定一旦開打,就直接跳上定武關,深入敵群,就可以無所顧忌地瘋狂無差彆攻擊。
“你開心就好。”溫如瑾嚴肅地點頭,“彆隻顧著打人,如果能打開大門,就打開大門。”
守靜:“……吼!”小爺能行!
它不自在地在溫如瑾的肩膀上磨了磨自己的小爪子,它剛剛為啥要猶豫,主要是……它忽然想起來了那天它給溫如瑾戴冠冕那個艱難的場景,它有點不太確定自己的爪子是否具備開門的能力,但它能說自己辦不到嗎?
不行!它是金毛犼,它的祖先傳承的記憶裡就沒有“辦不到”這三個字!
溫如瑾觀察到了他們換防的情況,大約是一個時辰一換防,不確定是不是這段時間由於左側空虛匈奴上位者過於警惕而讓換防更加勤快了。
但是換防勤快,士兵連翻當值又下值就會很辛苦,所以每次隻是臨近換防,卻還沒有到換防的時刻,那些等待下值的士兵就早已經開始顯得十分疲憊和不走心了。
溫如瑾冷笑了一下,不趁著這個機會,還等什麼!?
如今東方未明,輪班的人還沒到,值班的人已經在打起瞌睡來了,溫如瑾禦馬跳出叢林,一揮方天畫戟,大聲命令:“將士們,隨我出擊!!!”
一場廝殺就這樣在對方猝不及防的時刻開始了。
那些勞累的匈奴人還沒反應過來呢,雲梯就已經排排架好,甚至還有的士兵已經爬上去一半了!
驚醒的匈奴人開始大聲呼喊,自左右兩側小門出騎兵企圖衝散敵人。
溫如瑾是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他揮舞著方天畫戟,一掃便是一大片,深刻說明了冷兵器一寸長一寸強的硬道理。
這時候,肩膀一輕,原來是那隻金毛犼跳了出去。
隻見黑夜中它的身影快得像是一道光的殘影,溫如瑾大聲地指揮弓箭手為攀城牆的士兵作掩護,這時候沒有火力壓製這一詞,但是溫如瑾他們隨身攜帶了新製的連發弓|弩,數量不多,但至少比弓箭手一直不歇息地放箭要輕鬆。
就在溫如瑾在城下指揮大局的時候,金毛犼小腿一蹬,跳上了一個己方兵卒的頭頂,那人一手攀著雲梯,一手還頂著盾牌,他隻覺得頭似乎被小力地敲打了一下,忍不住抬頭一看,依稀中隻看到了那隻金色的毛茸茸的大尾巴。
“神、神獸!”
“是神獸!!!”
“神獸已經上去了!!!”
此舉令士氣大振,士兵們攀爬得更快了,前赴後繼,幾乎是和金毛犼前後腳翻上了城牆。
原本上城牆也是一場惡戰,但是金毛犼剛一上去,就把上邊的敵軍統統踢下了另一側城牆,故而己方攻城的士兵壓力驟減,幾乎可以說是很輕鬆地、沒有嚴重傷亡地占據了城牆。
此時溫如瑾的聲音也在黑夜中傳來:“將士們,都堅持住,上撞木!同袍已經上去了,神獸很快就會給我們開門!勝利就在眼前!”
撞木,既是攻城之時用來衝撞城門的人抱巨木,先進一些的用車裝載,叫撞車衝車,後世將此類武器一概統稱為攻城槌。
“砰砰砰——”一次又一次反複地撞擊,城門搖搖晃晃。
最初就反應不及的匈奴士兵被打得七零八落,而指揮失當更使得他們手忙腳亂,根本無從還手,就在這時,定武關的守將居然打算在另一側城樓夜墜而逃,隻可惜沒等他開始跑路,就有另一個滿麵胡須,頭戴虎皮帽的匈奴壯漢一刀砍下了他的人頭。
兵士嘩然,他卻一甩刀上的熱血,大聲地嗬斥什麼,迅速地穩定了軍心。
亂戰之中,溫如瑾也沒有錯過這一幕,他眯了眯眼,一下子就穩住了,真是遺憾啊。
他當然也聽懂了那個匈奴人在說什麼,故而立即下令:“弓箭手,水囊準備!”
果然,那邊白色篝火剛亮,這邊的多箭攜帶水囊齊發,精準撲滅。
正點著篝火的匈奴男人也發現了這一切,他倏地衝到了城牆邊緣,俯視著馬背上的銀甲少年,他的眼神像是黑夜裡的狼,閃爍著異樣的凶光。
就在這時,敵群之中煩不勝煩的金毛犼發出了一聲巨大的吼叫,逼退了圍攻它的匈奴士兵後,它直奔那人聲鼎沸的城門。
它是不會開門了,而且橫七豎八地頂住那麼多巨木,就算拆下了門栓也開不了這個大門。
但是,它會徒爪撕門!
“轟隆”一聲,原本就因為瘋狂的撞擊而千瘡百孔的城門,被生生以交叉的形式撕裂成了四瓣……大軍頃刻攻入城內。
溫如瑾畫戟一轉,直直地指向城牆上那個穩住了定武關的匈奴人:“將士們,誅殺頭戴虎皮帽者,賞三十銀子,擢一級!”
那人原本還恨恨地打算要下去會一會溫如瑾的,結果城門大破,隻能陰冷地掃了溫如瑾一眼,轉身就跑。
溫如瑾:“追!”
最快定準了目標追上去的,是阿旗,阿貞則依然留在了溫如瑾的左右。
此一役攻其不備,敵方連連潰退,己方傷亡不大,原本可以修整一下的,但阿旗回來了,卻隻是自己回來了,沒有領著溫如瑾期待的那顆人頭。
溫如瑾目光一凝:“必須即刻出發,趕在他的前麵,攻下商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