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溫如瑾沉默了,因為守靜說的味道,是一種如果用舌尖去品嘗的話,那應該定義為“苦澀”的味道。
也就是說,某隻小獸的天賦技能中的“嗅覺”,要遠遠比人類的“嗅覺”的範圍要大得多,人類能夠聞到的味道,它可以聞到,人類聞不到的,它依然可以聞到。
就比如,它能聞到一個人靈魂的氣味,繼而根據這個味道,分辨這個人是善是惡,作惡多端的人,通常靈魂惡臭不堪,而那些品德高尚的人,通常靈魂會有一股芬芳……或許可以說,能勾起金毛犼的食欲,它祖上就是享受凡人供奉,食人的。
而雲珠子呢?她外在的身體是熏的沉水檀香,是香的。但是她內地裡的靈魂,不是香的,但也不是臭的,而是淡雅的香澤中有種溫柔到悲傷的苦澀味。
“嗷嗷嗷嗚~”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一樣,某隻小獸湊在溫如瑾的耳朵旁,不停地碎碎念念。
那小模樣啊,當真就是滿臉的委屈。
它在說,起初的雲珠子意氣風發,雖然也有點苦味,不過不打緊,最近她是越來越苦了,苦到金毛犼想抓著她的肩膀使勁兒搖晃,叫她彆整日殫精竭慮地想一大堆東西了。
金毛犼是神獸,神獸終究是神獸,而不是人。它才不會理解人類那顆小小的心臟擔負了多少千絲萬縷的複雜心緒。
它喜歡溫如瑾,是因為溫如瑾的靈魂自始至終就是一股子極為特彆的味道,那味道像是太空中蘊含著巨大能量球,這顆能量球的力量澎湃至極,但他卻能叫能量靜靜流淌著而不是令它爆裂傷人,這隻一股強大到巔峰又偏偏溫柔似春風的味道,真的是屬於危險又迷人的那一類,而且還擁有安全感爆棚的愜意。
守靜很喜歡溫如瑾的,所以就算溫如瑾行軍打仗成天沒機會洗澡一股子汗臭和餿味,隻要沒壓過他靈魂的味道,它都可以忍受。
這時候,薛小將軍出現了,嘿~他本來就不臭,有股陽光味,還給自己洗刷刷了一遍,那是裡外都不臭,金毛犼直接踹掉了溫如瑾,奔向了薛小將軍的懷抱。
一如雲珠子剛出現時,它也淡定地丟掉了薛小將軍,理直氣壯地給自己換坐騎。
就像是現在,它又一次選擇了換一個坐騎,這次的坐騎是幾個心緒複雜不起來的孩童,恐怕很難再有人能競爭得過他們了,隻怕就算是溫如瑾,也得洗過澡後還能上擂台和他們幾個小蘿卜頭比一比。
它是隻管著選有自己喜歡的味道的人,至於那人怎麼想,會不會因為它的“拋棄”而脆弱的琉璃心炸裂,它才不管。
“嗷?”她為什麼越來越苦呢?是因為整天想太多嗎?
溫如瑾歎息了一聲,眼神複雜,有些無奈,有些唏噓:“對,確實就是因為思慮過多。”
金毛犼的胡子略微顫抖了一下,腦袋歪了歪:“嗷!”可是你也天天想東想西,你的味道怎麼沒有變過。
“和她的價值判斷有關,或許說,和她的認知有關,”溫如瑾抿了抿唇,“在她看來,她可能壽數有限,故而必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最好的、最快的抉擇。”
為了能夠做到,她摒棄了她能夠摒棄的東西,比如自己的私人感情,他人對自己的感官……所有的一切,隻剩下了赤|裸|裸地價值衡量。
溫如瑾當然不一樣,他以另一種方式,實現了“永生”的可能,他無需擔憂自己有一天意識墜入永夜對外界再無任何感知,所以什麼都來得及,而又因為他不屬於此世界,所以什麼都無需太過在乎。
哪能一樣呢?
“唉……”520忽然歎了一口氣,“我之前就想跟你說,但是又給忘記了。我發現雲珠子的情緒不是特彆的‘健康’,她的心理狀態,真就是放在現代裡,需要心理專家好好嗬護的那種。”
520當然不知道雲珠子在想什麼,但是這無礙於它有精密的儀器和最先進的手段,可以通過一次兩次的掃描,發現她隱藏在疏狂不羈的表麵之下的洶湧暗濤,那波動的數值,實在叫人心驚。
和天才最接近的是誰?是瘋子。
和瘋子最相似的是誰?是一個預感到自己壽數將近,天不假年,故而擁抱了孤注一擲的決然的,清醒著的天才。
“等解決了這些事,年前年後這段時間,我就會開始處理她的身體問題了……”
隻要身體素質跟上去了,她就能好很多,不會像現在這樣讓金毛犼覺得苦澀。
這是一個惜命的聰明的瘋子,溫如瑾隻需要給她創造足夠的條件,她能自己把自己調節好,並不需要520口中的心理醫生。
520瘋狂唏噓中:“我起先以為她和風和頌沒能走到最後,是風和頌的問題,畢竟男生發育比女生遲鈍嘛,指不定就是風和頌年少時比較傻呢?現在看看,還真就很難說……”
“你這一竅不通的家夥,還是彆先入為主,”溫如瑾喝完了那冷茶,“他們之前的事情或許沒有你想象的那麼複雜。”
無非就是情竇初開,有了點小兒女的情愛,慢慢成長,更重要的事情出現了,理念不合就會直接崩盤,如此罷了。
520哼唧了一下,明顯有些不服氣。
就聽見那隻金毛犼罵它:“吼吼吼!”本來就是,你一個傻兮兮的係統,你懂個屁!
“你就比我懂!?”係統也瞬間炸毛,“你特麼就是一隻獸!”
金毛犼不以為忤,反而嘚瑟了起來:“吼!”獸又怎麼了,鏟屎官還是半個獸!
520:“……”誒!?今天依然吵不贏耶~
見它不吱聲了,得意洋洋的金毛犼腦袋一歪,左邊的小嘴皮往上一翹,露出了一個邪魅狂狷的笑容。
520:“……”氣死我了,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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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片風平浪靜。
若是任雲瓊沒有突然搞那一處,此時應該是雲珠子出麵與她一同給溫如瑾進言,闡明利害的,但偏偏任雲瓊這個又瘋又莽的家夥維持了她一貫的作風,她掀桌子,跳開了中間商,準備自己找溫如瑾玩。
那身為被丟到了後腦勺的“中間商”的雲珠子,自然也隻能苦笑一聲,保險地選擇以不動製萬動了,她等著溫如瑾的抉擇。
而在此之前,她最好最好不要出現在溫如瑾的麵前礙眼了。
於是雲珠子直接天一亮就閉門謝客,決定安心養病。
“咦?那位先生因何閉門不出?”長孫靜孌的臉上明顯有些疑惑,“她怎麼不和風先生那樣,到衙署和父親那邊去?”
是的,相較於雲珠子的黯然緘默,風和頌回來的第二日,就開始去“上班”了。
雖說大本營依然是長孫元正的大本營,但是溫如瑾的人要去上班也不是不行的,就比如向來沒什麼架子,又顯然是閒不住的風和頌,就直接去幫忙了,戰後畢竟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而頂梁柱季明誠卻留在了長安未曾歸來,此時風和頌能多做一些,其價值和重要性就更多一些。
按理說,雲珠子也不應該放棄這個機會的,但這不是恰好,她被任雲瓊賣了,直接撞溫如瑾的槍口上了嘛……
長孫靜孌還不懂這裡頭的彎彎繞繞,溫如瑾見她眉眼的疲倦之色,也不打算說清楚,便道:“先生身體較為虛弱,是應該好好養一養。”
語畢,又忽然想起了什麼,溫如瑾吩咐跟在他們後麵送他們出門的老管家:“我記得舅舅送了我好些貴重的藥材,原先是說給母親用,但母親推脫不要,如今既然母親不用,那勞煩您去庫房找一找,拿來給先生用吧,還有府中的邱大夫,也勞煩您去請他一請,給先生把把脈。”
“哎好好好,老奴都曉得。”管家自然是回應得極快。
溫如瑾給他尊重,他也喜愛溫如瑾,原本他都這把年歲了,什麼都看淡了,如今見溫如瑾冉冉如旭日升起,又想到溫如瑾是他追隨的當年的“小少爺”慧眼識才,大浪淘沙從低賤凡塵中將溫如瑾這顆明珠給洗儘鉛華,露出光芒,那他自然是對溫如瑾更加喜愛的不得了。
長孫靜孌是沒多想,動作迅速地上了馬車,倒是長孫靜姝抿了抿唇,眼底有些憂慮之色。
身為姐姐的長孫靜姝,還是想得多一些,就比如說那位來了荊州就沒怎麼露臉的,棋穀門人,且與風和頌和任雲瓊一同從豫州而來的,雲珠子手底下的人……
溫如瑾衝她安撫地笑了笑,眼神叫她彆多想。
長孫靜姝歎了一口氣,心道還是自己太過敏感了:“我無事,三弟安心去做自己想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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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如瑾和長孫姐妹要去的衙署不是同一個,他們三人在東大街就分開了。
“你家臥龍鳳雛這算是怎麼回事?”520真的感覺這氣氛怪怪的。
“還能是什麼事?”少年打馬過街道,笑著謝過了好心的賣菜阿婆非要往他的駿馬上懟的大蘿卜。
他們自然都是在等待他的處理,雲珠子是在等待他的懲戒,風和頌是在等待他的通知,都是聰明人,話不僅不必要說明白,甚至有時候,都不必要非得開口說出來,大家就順理成章地打啞謎,搞那麼一出懂得都懂。
至於溫如瑾嘛,嘿~他這不是還等著任雲瓊嘛?
任雲瓊顯然也知道溫如瑾等著她呢,這不,她也不愛玩那些個亂七八糟雲裡霧裡的東西,她直接天沒亮就頓在溫如瑾辦公的地方。
好認的很,整個武林郡,最大的最豪華的那個建築群最中央那座院子的左邊個,肯定就是溫如瑾的辦公所在,正如同任雲瓊本人在豫州所享受的那樣。
任雲瓊會直接定點蹲他,溫如瑾是想到了的,但是她會邊蹲邊和薛向明吵架,是他沒想到的。
“天底下怎會有你這般人,你,你你……簡直、簡直豈有此理!”薛向明顯然不是個吵架小能手,倒是個結巴小達人。
“豁!?我怎麼著了?我勇敢追愛不行啊,你還指摘我千裡追夫?你看看你薛向明,你都幾歲了,你連個娃娃親都沒有,寒磣不你?”任雲瓊的嘴皮子比他利索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