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兩匹新培育的大宛馬站在同一起跑線上打著響鼻,對前方的障礙躍躍欲試。
而馬背上的兩人,神情卻截然不同。
薛向明滿麵沉著,認真仔細地評估著前方的障礙物應該如何闖過,又在觀察那靶子地下木軌道能夠移動的軌跡。
任雲瓊的臉上確實一個大大的極為灑脫的笑容,她甚至還有心情抬起頭去欣賞一下烈日驕陽的灼目。
“喲,薛小將軍,你該不會是怕了吧?”任雲瓊的挑釁地看了過去。
薛向明嘴角微微抿著,直視前方:“你我此一局勝負未分,我何懼之有?”
溫如瑾撐著下巴在不遠處觀察著他們的情況,對於任雲瓊主動打心理戰,他還是很欣賞的,當然,年輕氣盛的薛向明能如此沉著冷靜,也值得讚歎。
“是嘛?我就說‘鶴峰薛子亮’不能那麼輕易認輸是不是?”任雲瓊哈哈大笑著,“不然你們鶴峰薛家的臉麵往哪裡割啊!”
巴東郡鶴峰縣,薛向明的祖地,也是薛姓郡望所在。薛向明初出茅廬的時候,狹路相逢便自報姓名“我乃鶴峰薛子亮”,久而久之他名氣大了,外人也這般稱呼他。
果然,任雲瓊往這個馬蜂窩捅,薛向明就忍不住回頭瞪她了,任雲瓊見狀又是一陣肆意的大笑。
石氏的眼神多次落在這個女子的身上,那種眼神很淡很淡,像是涓涓的流水,無色、無味,她看任雲瓊的眼神,也看不出喜歡,亦或者是討厭,她似乎隻是在單純的打量著。
至於心底裡思考著什麼,隻有石氏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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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任雲瓊和薛向明的起步是一樣的,他們比賽所用的馬都不是自己的專屬坐騎,這些大宛馬是石氏兄弟新培育出來的,壯是壯多了,但是就像是職業選手都習慣於使用自己的專屬應戰裝備一樣,他們也得去適應馬兒,和馬兒磨合,但是溫如瑾沒有給他們這個時間,他們是剛上這陌生的馬,便馬上就要比賽了。
除此之外,他們拉的弓,用的箭矢,都是一樣的,但同時也不是他們自己所熟悉的。
同等的情況下,任雲瓊不僅適應地比薛向明快,還比薛向明好,真就是比薛向明年長七八歲,那七八年不是乾白飯的。
第三局的架勢太過嚴重,就連根本不懂這些東西的長孫靜孌都覺得太過危險,她欲言又止地看了溫如瑾幾眼,最終卻是選擇對薛向明喊道:“小明子你注意自己的安全,安全才是一等一的要事,此次就是比輸了也不要緊,你多乾七八年的飯,你肯定能贏得了這女人的!我相信你!”
這話說得,溫如瑾快要被係統在腦子裡不斷循環的“檸檬樹下你和我”給煩死。
任雲瓊聞言又是一陣爽朗的大笑,促狹地看著薛向明。
卻不料薛向明滿臉欣喜地回應:“我知道了糖糖,我日後會努力乾飯的!”
全場其他人:“……”夠了夠了,快比吧,沒眼看了。
結局自然是不出所料的,任雲瓊贏了。
她禦馬飛縱,輕鬆跳過了荊棘叢,遇見那一尺有餘高的巨石,這駿馬在她的操縱下,恍若千裡馬遇伯樂,直接如虎添翼,後蹄猛蹬,倏地跳起——
而就在這騰躍的半空中,任雲瓊頭一扭避開了金毛犼的騷擾,瞬間拉弓上箭,一箭直接正中那帕金森一樣瘋狂搖擺的靶子的紅心處。
駿馬顛簸著,她的身體在馬背上恍若嬰兒在羊水中那般輕鬆自然,淡定地至極地在這波動中彎弓射箭,第二箭!正中!
馬兒高速奔跑著,眼看著就要衝到了那限高的欄杆,有何能直接把她攔腰撞飛出去,任雲瓊手臂纏繞了幾圈的韁繩,腳踏勾穩,直接側身以背緊貼馬側,輕鬆通過限高欄杆的同時,再次挽弓……
正中靶心!
相對於她這般驚豔全場的表現,薛向明雖也極為難得,卻在這樣的任雲瓊的襯托下,生生顯得遜色了許多。
薛向明也成功通過了所有的障礙物,並且在規定時間內連發三箭,中了,但沒能正中靶心,過了障礙,但抵達終點沒有任雲瓊快。
唉~這畫麵,看得金毛犼都忍不住搖頭。
守靜也是個好心腸的,好歹是給它當坐騎當了那麼久的薛小將軍,怎麼著看他被打擊得那麼慘,它也得安慰安慰不是?
不過某隻金毛犼沒想到的是,它好心跳薛向明的肩膀上勉強地安撫凡人脆弱的小心肝。
“凡人”卻趁著它難得溫柔的時候一把抱住了它,還猛地埋頭在它肚皮上吸了一口!
“嗷!!!”我X!
金毛犼伸出毛手,照著某個臭不要臉的姓薛的人的臉“pangpang~”就是兩下。
溫如瑾也不理他們的胡鬨,使人去牽來了另一匹馬,又呈上了弓箭。
眾人看著他動作輕盈地翻身上馬,策馬兩下,便大力揚鞭,瞬間將速度提上去,而後兩箭直接搭在了弓弦上……
在場所有人,包括任雲瓊在內,眼瞳都不自覺地收縮了一下——竟然打算兩箭齊發!?
“咻——”響箭離弦而去,然後在眾人的注視之下,分彆正中任雲瓊之前射出的兩支箭的尾端,而後勢如破竹地直接破開了箭身,取代了它,深深地釘入了靶心。
“好!!!”率先爆發出喝彩的,竟然是任雲瓊。
她算是見識到了,這長孫虎,確實非同常人!任雲瓊自詡這天下除了那些老牌名將,基本沒人是自己的對手了,哪料想這長孫虎,居然有如此神力!他的箭,直接將她的箭剖開的同時,整個箭矢都完全沒入了靶子!
溫如瑾一路將他們剛剛比賽所跑過的跑道再跑了一遍,一次挽弓兩支箭,箭箭都是破開了任雲瓊的箭,取代她原來所在的位置。
任雲瓊絲毫沒有不悅,瘋狂給他鼓掌,滿眼都是熱切。
溫如瑾勒馬停在她身側,朗聲笑道:“不過是為了叫你知道,你沒有選錯人罷了。”
抱著金毛犼的薛向明整個人都呆住了,怎麼說呢,他努力再乾個七八年的飯,他覺得自己追上現在的任雲瓊還是有點把握的,但是公子這種……
公子真的還是人嗎?
這真的是人能辦到的嗎?
他多乾個七八十年的飯,有希望追上今日的公子嗎?
薛向明抱著守靜,悲從中來,又忍不住想要埋臉進毛茸茸的治愈係軟綿綿中,尋求那溫暖的安慰,察覺到了他蠢蠢欲動的動作,金毛犼眼睛一眯,毛爪子悄悄地抬了起來……
高高地抬了起來……
薛向明剛一低頭,還沒來得及埋臉,鼻尖都沒觸碰到金毛犼的毛毛呢,守靜照著他的狗頭“pangpang”就是兩拳,速度快得隻有肉眼捕捉不到的殘影。
這一波,薛小將軍是貸款挨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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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的窗大開著,外頭的冷風灌了進來,室內的兩人卻絲毫不覺得寒冷。
“吾兒,你這是確定好了?”長孫元正看著前邊的已經長高了不少的少年。
溫如瑾頷首:“此一舉,於我而言百利而無一害。”
這一場交易中,他得到的太多,而需要付出的又太少,這個不平等,不僅僅是因為他與任雲瓊兩者的能力有高低之分,更因為任雲瓊的性彆,令她生來就矮了一頭,令她爬到今日的高度付出得就要比任何一個男兒都更多才行,也令她即使到了今日,也難以穩住一切。
但是與荊州聯姻就不同了,與荊州聯姻,她就是溫如瑾手底下的頭號大將,她的那些什麼表兄弟堂兄弟,自然不敢如今日這般蠢蠢欲動。
任雲瓊需要一定的外力支援,這是她的無奈。
長孫元正笑了笑,沒有說什麼,倒是打開了暗格,從裡頭拿出了一封信給溫如瑾。
溫如瑾接過,打開一看,原來是長孫元正安插在寧州的密探傳回來的,上邊的內容很簡潔——
無非就是寧州牧已經發現了豫州的動靜,生怕豫州會率先與荊州達成聯盟,故而寧州牧也早早派出了使者,如今還在路上,想必不日就會抵達武林郡。
這些使者接受的命令中,因為曾經的間隙,到沒有要寧州牧的孫兒與長孫氏姐妹聯姻的意思,但是有把自己的某個美名在外的孫女嫁給溫如瑾的意思。
“非常時刻,行非常之事?”溫如瑾將薄紙疊好,放在了桌上,“父親,此為何意?”
“唔……以為父對這些世家的了解,約莫就是倘若確實比豫州晚的話,求不到元配之位,也得爭來一個平妻吧。”
“平妻?”
溫如瑾輕輕一笑,搖了搖頭:“這是對任雲瓊的侮辱,也會動搖聯盟的基礎。”
任雲瓊絕不是什麼沒有脾氣的人,她甚至算不上什麼好脾氣,她能破釜沉舟到了這一步,溫如瑾就算不能給所謂的愛情,至少也要給最基本的尊重才是,連尊重都不給這樣的得力下屬,那你還當什麼主公,回家種番薯去啊!
再說了,任雲瓊她要是真的無路可走了,指不定就會暴走,雖然不能成為溫如瑾的威脅,卻也能給溫如瑾添加點麻煩,彆人怎麼樣暫且不論,溫如瑾是不想給自己找麻煩的。
長孫元正笑著看他:“好吧,為父屆時替你回絕了便是。”
“多謝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