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寬敞,還細心的墊了軟墊。
“人算,不如天算。”女人搖著羽扇的手,很穩,沒有絲毫的顫抖,臉上的笑容,也無懈可擊。
可是她的心在苦澀。
雲珠子不知道,溫如瑾這樣神來一筆的安排,是他早就在心底裡做好的、對她非要乾擾他的婚事的警告和懲罰,還是因為風和頌因崔家的事情而恰好病來如山倒,所以溫如瑾為了顧慮風和頌的身體情況,才臨時改變的注意?
抿了抿唇,罷了,說不知道,都是騙自己的,雲珠子早就知道了,這是溫如瑾早就做好的決定,或許,是在見到任雲瓊的第一眼之後,就已經做下的決定,這是……對她的懲戒。
闔上了眼睛,雲珠子按下難以平複的心緒,她,敢作敢當,公子如何安排,她都受著就是了。
想到那個因崔家的破事而直接倒下了人,雲珠子的嘴角便緩緩地漫起了一抹冷笑。
人算,不如天算——最初,這個道理,就是風和頌叫她明白的。
遙想當年,少年遠赴棋穀拜師而來,雖是聰慧,卻因啟蒙於大儒,終究有些太過天真和固執。他有太多不如雲珠子的地方了,雲珠子太過冷漠,卻能因冷眼旁觀萬事便能將一切都輕易看清看透,而那時候的風和頌還在糾結什麼正統不正統,天下人心還是向善的等等在雲珠子聽來有些好笑的事情。
那時候,雲珠子還是很喜歡風和頌的,誰會不喜歡一個天真爛漫的小仙男呢?越是世故的家夥,越是會喜歡那些單純好騙的小仙男啊,不是嗎?
可是後來,雲珠子發現,風和頌造成了自己的威脅。到不是什麼大事,隻不過是平日裡的課業,他們總要互相競爭的,在雲珠子看來風和頌明明毫無競爭之力,可是偏偏風和頌的運氣比她好……
對,風和頌的運氣就是比她雲珠子好得多!
從來都是這樣!她費儘千辛萬苦,不如風和頌某個不經意之間的偶然!
就像是今日,明明是她為了支走風和頌而親手謀劃的棋局,到頭來,卻給風和頌做嫁衣。
於是雲珠子明白了“氣運”的強大,一個或許將來會如那些猖狂與天相爭的棋穀穀主,因為身旁的這個小夥伴,而提前清醒了。
隻是小孩兒嘛,再如何聰慧也不成熟,喜歡來得太快,轉變成討厭也很快……快到雲珠子覺得他們回不去了。
“嘩啦”一下,有人粗魯地掀開了窗簾,刺眼的陽光一下子全闖了進來,像是這隻手一樣,一點禮貌都沒有。
雲珠子睫毛微微一顫,睜開了眼睛,麵上不顯得怒色,含笑看過去:“少將軍?”
拉著窗簾的任雲瓊嘿嘿一笑:“你彆生氣,我這不是故意的,就是忽然想起來,臨行前公子叫我把這個東西交給你。”
公子,她也叫公子,和他們所有人都一樣,婚姻?嗬,不過是哄騙世人的玩意兒罷了。
坐在馬車裡,臉色慘白的女人微笑接過了任雲瓊手中的絹帛,還禮貌地道了一聲謝謝。
隻是攤開這絹帛一看,一向鎮定自若從不曾失色於人前的雲珠子卻如遭雷擊一般地愣在了當場,無他,隻因這絹帛上的一字一句,都是不可為外人道也的、疏通經脈的修煉功法。
是……針對她的身體情況,新創出來的,隻為給她一個人延年益壽的修煉功法。
雲珠子忽地笑了一下:“公子,何至於此。”
笑著笑著,眼眶便濕潤了。
她好像,覺得自己不是又一次因為那該死的氣運而輸給了風和頌了,或許是因為她太過驕傲,太不近人情,得到了應有的懲罰罷了。
可是公子啊,連懲罰,都如此的溫柔。
她會好好輔佐任雲瓊征戰天下的,隻盼這位大將確實是能糙耐糙的!
好巧,騎馬在前頭的任雲瓊也暗暗磨了磨牙:嘿嘿~這雲珠子看著就沒那風先生好說話,看她怎麼給她露幾手,好叫她知道誰才是老大!
臨近年關,上一次大戰的事情處理得差不多,又因年節將到,眾人陷入了另一場的忙碌中。
溫如瑾也忙得停不下來,他要看張啟閣那個團隊對荊州水係的分析,張啟閣說要鞏固堤壩,又說要雇傭勞工更改河道,這些事情,溫如瑾不僅得到自己過一遍,還得讓520用高科技再模擬一遍看看行不行得通,行不通還得繼續修改,終於過了他自己在這一關了,溫如瑾還得去和長孫元正說明一下,因為河道是大事,這東西必須得通過長孫元正的。
除此以外,寇懷準在搗鼓的什麼栽培法,各地又不儘相同,得劃分區域,采取不同的種植細節,這東西也得遞給長孫元正看過,讓長孫元正安排下邊的縣令什麼的具體措施具體安排……
還有其他人發明的改良農具,也得叫長孫元正去推廣……
倒不是說長孫元正要專權,他可是連自己手底下的大將都能直接指派給溫如瑾的人,主要是溫如瑾自個兒懶,他覺得自己就是當一個審核關卡他都已經很累了,往下推廣他就不想親力親為。
這一日,看著溫如瑾抱著厚厚一大疊的文書進來,長孫元正吹了吹胡子:“你這是怕累不死你爹啊!”
溫如瑾仔細一打量,誒!長孫元正那他漂亮又整齊的美髯,今日看著竟然有些無精打采的。
520:“還不都是你,啥都是自己覺得可行了就直接丟給長孫元正。”
還真是,長孫元正忙碌得都沒有好好保養自己的美須髯,不知道的得說溫如瑾孝順不肯攬權,故而什麼都通過長孫元正,要真知道內幕的,估計得以為長孫元正不是溫如瑾他義父,調過來溫如瑾是長孫元正他義父才對。
啥啥啥都交給自己的義父去辦,那人家到底是你義父呢,還是你家的大管家?
溫如瑾覺得自己真是罪過,於是提出:“待我研究研究那醫術,也給父親您的美須髯來一套保養秘法。”
“哼!得了吧你!”長孫元正瞪了他一眼,摸了摸自己的胡須,關切地問,“說起來,那風先生如何了?”
人真的是,精神不能奔潰,一崩就是病來如山倒,而如今天氣轉寒,那更是病去如抽絲了。
“他好多了,我替他多謝父親的關心。”
“虎子,為父有要事要交由你去辦。”
看了看長孫元正的臉色,溫如瑾也收斂了笑容:“父親請說。”
出了長孫元正的書房,少年的臉色有些微微的沉重。
長孫元正倒不是說給安排了什麼非常難以完成的艱難重任,不過是揚州來信——石氏的母親,石老夫人身體不太好了。
這個不太好可能還是美化後的說法,指不定就是叫石氏趕緊回去奔喪的。
如此一來,那石氏兄弟久久未能啟程來荊州,倒也說得過去了。
長孫元正的意思就是叫溫如瑾護送石氏回一趟娘家,於情於理,溫如瑾都應該去這一趟的,左右他手裡頭的事情也告一段落了,大部分都直接轉交到了長孫元正的頭上,而還未開啟地整軍操練,再晚些也成。
於是溫如瑾去了軍營,點了兩百威虎營的精兵,允諾給他們雙倍的軍餉,叫他們提前與家人告彆,護送石氏一路回揚州去。
臨行前溫如瑾又去看望風和頌,不似前幾日的滿臉蒼白,風和頌今日的氣色看著好多了。
看見溫如瑾臉上的憂慮,風和頌忍住了喉嚨處癢癢的想要咳嗽的感覺,麵上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給溫如瑾煮茶。
“公子,今日怎會過來?”
在風和頌親手搭建的藤條迷你小秋千上呼呼大睡的金毛犼,聽到了“公子”二字,一下子就醒了,揉了揉眼睛發現果然是溫如瑾過來了,頓時覺也不睡了,嗷嗷地朝著溫如瑾撲了過來。
溫如瑾笑著接住了某隻小可愛,對著風和頌道:“我來看看你,多謝你照顧靜靜多日。”
也不知道是風和頌當年太過決然和家族決裂跑去天下之大自己摸爬滾打了,沒人曉得他就是已經以死謝罪的崔尚卿,也沒人追殺到荊州武陵郡來,這些日子都風平浪靜的。
“神獸大人陪伴我良久,”仙男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是我該多謝公子和神獸大人才對。”
溫如瑾摸了摸金毛犼的頭:“你我之間,就彆謝來謝去的了。我今日來,也是來告訴你一聲,後日我得護送母親回一趟揚州。”
“揚州?”風和頌斟茶的手微微一頓,麵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模樣,“公子,揚州有個紅袖坊……”
紅袖坊?這名字溫如瑾一聽就有寫明白了。
這個年代的達官貴人們,家中都會豢養著一大批優伶舞姬之類的藝術工種,他們的主要任務無非就是在一些招待客人的宴席,亦或者是各種慶功宴上,表演一下賞心悅目的演出。
當然,這隻是明麵上說的,私下裡自然還得承擔一切彆的不在藝術範疇內的業務,甚至很多人家的通房姬妾什麼的,也會被指派出來“招待”重要的客人。
但是有些人家嘛,就不太喜歡這一套,比如長孫元正,他府上的歌姬舞姬那就隻負責唱唱歌、跳跳舞,不負責特殊“招待”,非得要,你就求長孫元正,把人納回去當妾,隻是想爽一通那就行不通。
但是這就太不合群了一些,人嘛,扛不住這泥石流一樣的大勢所趨,該低頭就得低頭,所以長孫元正這樣的人,還得另外去外邊請一些著名的戲班子呀、歌坊舞坊啊甚至直接就是妓.院裡的人來演出。
也有些人家遇上了比較大型的宴會,自家豢養的不太夠,還是得到外邊去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