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修竹的一生不可謂不精彩。
按照原來的命軌,原身唐大虎親人死絕後,他恨透了匈奴人,最後在喬成仁的幫助下,選擇了投身行伍,企圖加入戰爭為親人複仇,而那時候的石修竹滿心滿眼都是救了他性命的大虎哥哥,自然義不容辭地跟著一塊去了。
可惜了這世上沒那麼多的奇跡,唐大虎有點小機靈,卻不是打仗的那塊料,更何況隻是跟著做底層的炮灰?
匈奴秘密南下,來勢洶洶,荊州牧長孫元正遇刺身亡,荊州突逢變故,陷入大亂……而唐大虎運氣非常不好,他跟著的軍隊,是長孫元正那個該死的侄兒長孫泰和手底下的。
還沒和匈奴人交戰呢,長孫泰和就急哄哄地想要從自己人手裡頭搶地盤,於是他派兵進攻荊州郡縣……唐大虎沒能死在抵禦外敵的光榮的戰場上,死在了頂層權貴們陰暗的內耗中。
石修竹就是從唐大虎的死,看透了這肮臟的世界吧。
他當了逃兵,一路流亡,東家學一學,西家學一學,學了不少三教九流的小本事。
多年後,華夏依然與異族對峙著,但大冀死去太久了,有些人的心就飄了,於是乎,天下各處紛紛自立為王,一時之間“皇帝”這個稱號的含金量直接大跳水。
而石修竹就在這之後,因為生得好看,被抓來獻給了某個有斷袖之好的世家公子。
“逢人說人話,遇鬼說鬼話”,石修竹就將這話踐行得很好。
他把那世家公子哄得團團轉,哄得公子替他洗白了戶籍,哄得他要上朝堂都依了他,哄得石修竹成了那本地皇帝手中的寶刀,反手就屠了這個公子的世家。
石修竹就靠著當“獨臣”的決心,深得皇帝信賴,一路高歌猛進,最終平步青雲,成為了該國的權相。
後來,石修竹發現皇帝的新寵,某位綠腰舞跳得極好的妃子,與自己是老鄉,他仔細一查,卻發現這居然是大虎哥哥的親妹妹,原名叫唐小鳳的人!
這兩人沒有相認,卻因為有著共同的目標,而多次互相關照,他們的目標——向匈奴開戰。
所以,匈奴來勢洶洶的時候,在保留尊嚴直接開戰和認輸投降割地賠款之間來回橫跳的皇帝,最終在愛卿石修竹的慷慨激昂,與愛妃唐小鳳的枕頭風之下,選擇了開戰。
但是這土皇帝偏偏又是個疑心病重的,今日要給大軍派個太監過去監軍,明日就在奸臣的上奏中懷疑大將通敵十二道金牌叫他回來述職……
皇帝事兒精一樣地造作,朝中的文武大臣上朝都劃水,最愛歌舞升平。
於是乎,這個剛自立為王不久的國,滅了。
但是這一鍋屎盆子全扣在石修竹和唐小鳳的身上了,他們一個成了奸相,一個成了妖妃。
奸相和妖妃都自殺了,妖妃自儘前隻有一聲冷笑,什麼遺言都未曾留下。聽說石修竹自儘前,還在發瘋似地仰天大笑,至於他在笑什麼,就沒人知道了。
溫如瑾看完了這命軌,歎了一口氣:“大概是笑那個世道吧。”
他大虎哥哥全家死於匈奴人之手,大虎哥哥本人死於黑暗的內耗,到頭來他費儘心思爬到了高處,終於可以堂堂正正地向匈奴開戰了,人家卻還在繼續內耗和造作,完了還怪他妖言惑眾居然叫皇帝開戰?
做什麼要開戰?就應該割地賠款送金銀財寶珍珠美人才對!
石修竹哪能不笑啊。
一個清醒的人在忽然發現自己一生都在汙泥潭水中掙紮,岸卻越來越遠,哪能不笑呢?
“他無師自通都能有如此成就,倘若雲珠子收了他,那他必然更加驚才絕豔!”溫如瑾多少有些期待的。
第二代打工人已經初見雛形呢,怎能不叫人期待和欣喜?
還沒有抵達豫州的雲珠子,半路上忽然接到了門人的密信——公子不日將護送夫人回娘家。
回娘家?雲珠子放下了這張小紙條,那就是回揚州了。
女子在馬車上合上眼睛,微微沉吟,似乎是想要在記憶的角落裡找出點什麼東西來。
雲珠子倏地睜開了眼睛——揚州,紅袖坊!
沒有片刻的猶豫,雲珠子叫人取來了紙筆,就在這搖晃顛簸的馬車上,揮毫落字。
公子待她至誠至信,她豈能不報?就算人不在公子的身側,她也必然會傾儘一切地幫扶公子的。
“交給公子,要快!”
溫如瑾護送石氏下揚州,沒有帶上金毛犼,而是吩咐它時不時地去瞅一瞅風和頌和那幾個孩子,偶爾給長孫姐妹當當小保鏢……
守靜在荊州當大佬,爽的不行,也不太想大雪天地跟著溫如瑾下揚州去,乾脆地應了。
剛出發不久,溫如瑾忽然接到了來自雲珠子的密信——“揚州紅袖坊戚凝霜,此人有大才,可堪為用,請公子多加留意。”
咦?又是這個紅袖坊?
臨行前風和頌也吩咐溫如瑾注意這個紅袖坊,但是旁的他沒說太多了。
如今雲珠子給的信,顯然信息量更大一些,已經精準到了某個人——名為戚凝霜的人。
有大才可用?
但沒說怎麼用,什麼用。
溫如瑾隨意將這信遞到火把上燒了,心中默默記下了他家臥龍鳳雛的提醒。
這一路,風雪載途,路極難行,但索性他們終究還是在年關之前趕到了揚州的石府。
到了石府,被溫如瑾攙著下馬車的石氏抬眼一看,見門楣未有掛上白幡,她的眼睛露出了一二分的希冀之色,那軟綿綿的手腳也好像終於有了一些力氣。
石氏是在一群丫鬟婆子的攙扶與包圍下,進了內院的,溫如瑾隻與兩位舅舅說話,果真是個好消息——石老婦人前兩個月的一天夜裡,病情來勢洶洶,眼看著就要不行了,他們兄弟二人才急急忙忙地給荊州去信,隻是信已發出,石老婦人又熬過了那幾日,身體又枯木逢春似的好了起來。
如今已經能利落地下床攙扶著拐杖自己行走了,想必假以時日,她必然能恢複。
溫如瑾一臉的驚喜與唏噓:“如此當真是天佑外祖母。”
石氏兄弟臉上難掩疲倦,卻也欣喜滿麵:“當然,前些日子裡你大舅母去了白鹿觀,說母親熬過此劫,必有後福。”
“二位舅舅辛苦了,外甥瞧著你們都瘦了些……”
與舅舅們談話不久後,後院終於將曾經的石大姑娘回娘家的殷殷切切的,混雜著淚與笑的欣喜交談告一段落了,於是便派人來請兩位老爺和表少爺到老婦人的院子裡去。
溫如瑾無非就是走入那花團錦簇的女眷中央,挨個讓大家看看臉,再問聲好,然後逐一收長輩們的見麵禮罷了。
石氏大抵是像母親的,端坐在軟座上的石老夫人麵容一團和氣,慈祥又和藹。
在這位老婦人親切地握著溫如瑾的爪子,笑眯了眼地開口,口齒不清地問他:“小娘魚啊,你出嫁了沒啊?”
這話一出,熱熱鬨鬨的全場瞬間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安靜,繼而那大舅母就哈哈笑了起來:“娘,這不是那兩囡囡,這是大娘子的第三個孩兒,是個男孩!”
石老婦人滿臉都是孩子氣的茫然:“哦,哦哦哦……大娘還生了三兒呐?”
有了大舅娘,也就是那揚州牧的嫡女朱氏的打圓場,氣氛又熱鬨了起來。
溫如瑾是半點不介意石老夫人把他錯認成長孫姐妹的,她明顯是年紀大了,又生了場大病,如今多少有點兒老人癡呆的感覺。
如今大雪已封路,縱使石老夫人身體無大礙,石氏也不適合立馬趕回荊州去了,索性他們就留在這石府過這個年。
當天自然是設了好奢華的一場宴席,晚間眾人都離場了,溫如瑾卻和石氏兄弟二人,在大舅舅石煆金的書房內密談。
溫如瑾最感興趣的,還是那個所謂的對高熱有奇效的神奇鹵水。
不過提及此物,石煆金的表情卻並不樂觀,甚至還搖了搖頭:“這東西說神卻也不夠神,好些人吃了沒效果不說,反而加重了高熱,沒熬幾日人就沒了。”
溫如瑾微微蹙眉,到底是屬於抗菌素的一種,以如今的技術提純太難不說,隻恐怕還根本沒有皮下測試是否過敏之類的。
雖說溫如瑾是見不著兔子不撒鷹的勢利家夥,但是他還是決定親自去看看石氏兄弟說的那幾口大缸,不過——
“舅舅們把醃製出這鹵水的老大夫給關起來了?”嗯?不是吧,你們這麼狠?
“沒有,”石琢金搖了搖頭,在原地踱步了幾下,“這老家夥在他老家用這個鹵水醫死人了,我兩是在行商的路上撈的他,當時他衝出來不要命地攔馬車,口稱手中有神藥,專治高熱,隻要我們救他,他就把藥方賣給我們……結果撈了人,我們才發現這人背了命債不說,這命債還就是他口中的神藥惹出來的。”
石煆金慎重地點頭:“所以隻好偷偷把人給藏起來了。”
520忽然冒泡:“我剛剛去檢測了一下他們說的鹵水,好家夥,這玩意比陳芥菜鹵汁還要簡陋不曉得多少倍,彆說提純出青黴素了,想達到陳芥菜鹵汁的效果都得搞個十年二十年去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