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就是用這樣的眼神,冷冷地冰凍著他不在意的角色。
“沒規沒矩的東西,”溫如瑾的回應是不屑地嗤笑一聲,將擦乾手的柔軟棉布直接丟了過去,“竟敢質問起你的主子來了!”
這一舉動,不僅令易寒星本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就連蒙鴻光都意外至極地看了過來。
溫如瑾不太喜歡這個世界原身附帶給他的下屬,除了似乎和原身頗有淵源,把原身當自家孩子一般的大內總管蒙鴻光,其他人一個賽一個的不好使,要麼腦子不靈活,要麼高傲到使喚不動,要麼就吃裡扒外賣主為榮!
他如今格外地想念自己在上個世界收獲的那些人才,彆說雲珠子風和頌這般的當世頂級聰明人,和任雲瓊這樣的大將了,就說稍微好使一點的屬下,這個世界也沒有,就連像阿旗阿貞那樣能打的,腦子靈活點的屬下,都沒有。
這皇帝,當得真是賽狗屁!
“你,你……”少年灰色的眼瞳有些委屈和凶狠,伸手指著自己的鼻尖,“你竟然罵我是東西?”
金毛犼摩擦摩擦了一下爪子,隨時準備把這個討人厭的家夥一塊兒把腦漿攪拌均勻,什麼東西,它家鏟屎官是皇帝,人人都在他麵前“你你你”地喊嗎!?
從前和他出生入死的那些文武大臣,可都是恭恭敬敬地喊“陛下”的!
蒙鴻光已經不動聲色地站在了溫如瑾的身後,顯然是在提防易寒星這樣的不定時炸..彈,生怕它突然開炸傷人。
無所畏懼的溫如瑾伸手抄過了金毛犼,揣在了懷裡,他端坐在龍椅上,高高地睥睨著這個同樣腦子拎不清的少年:“怎麼,難不成你不是個東西?”
“?”
易寒星的臉色變了又變,像是調色盤一樣一會兒白一會兒青的,他老半天說不出話來,隻能死死地瞪著溫如瑾——她這是怎麼回事,昨天不還好好的嗎?就算是他有錯,她生氣了,也不至於這樣吧?
“你啞巴了嗎?”
“……”易寒星憋屈地閉著嘴,他總感覺自己怎麼回答都不對,不論說他是個東西,還是說他不是個東西,這都是在罵他,但是說他是啞巴,也是罵他。
不過很顯然,這個小少年從前對付原主,用的是彆的方式,比如冷暴力,一言不合掉頭就走,和原身冷戰。
果不其然,隻不過被溫如瑾說了那麼兩句,溫如瑾甚至都沒有計較他蔑視皇權呢,他自個兒先炸了,抿著嘴,抱著自己的斷刀,掉頭就走。
那掉頭就走的姿勢,特彆的順暢,特彆的瀟灑,顯然是做慣了的。
“嗬。”少女的冷笑都格外的清脆悅耳,像是清晨的黃鶯在嬌啼。
“朕忍你很久了。”溫如瑾說。
這話一下子又戳中了某人的肺管子,易寒星驀地轉過身來,正想反駁:“我才是忍你很久……”
“啪嚓”有什麼東西,像是一塊小小的令牌一樣的白色的東西,從上邊丟了下來,一下子就打斷了易寒星的話。
就那麼被隨意地丟了下來,可以看得出來丟東西的人有多麼的漫不經心和不屑一顧。
看清楚了丟到自己腳邊的東西,易寒星的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你……”
你怎麼敢把這東西,這樣丟掉!?
可是這一次,溫如瑾依然沒有讓他把話說完,直接打斷了對方:“愛乾就乾,不乾就給朕滾!”
“朕最煩你這種矯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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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王朝並沒有會“武功”的人,這裡的武功指的是那種飛簷走壁,能轟起浪濤滾滾的絕技,而不是武將們在戰場上的那種大殺四方的拳腳功夫。
王朝初立不久,“武功”就誕生了。
如果那時候開國皇帝能重視起這個奇怪的現象,也許一切都還有挽回的地步,畢竟那會兒的千軍萬馬,都是戰場上廝殺下來的精銳,令大軍傾軋這些武林中人並不是什麼難事。
畢竟武功再高,你也飛不上三十三層天嘛不是,到時候萬千箭雨,任你武功再高,不也得成刺蝟?
不過很可惜,不論是開國皇帝還是他的繼承者,都沒有特彆重視這些突然冒頭的會武功的家夥,不過是一些江湖草莽罷了,不足為懼,更何況眼下百廢待興,還是勸課農桑,恢複生產更重要。
這個現象在各個國家上演,於是乎,這些江湖勢力就是如此猥瑣發育了起來,等官府注意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已經成了一塊去不掉的牛皮鮮了。
而且這些牛皮鮮越來越厲害,甚至是往著惡性腫瘤的方向進化著……這時候再想領百萬大軍傾軋,那就太難了。
士兵不是當年那些百戰之師,他們也在害怕會武功的江湖人,而皇帝也不是曾經的開國皇帝,根本沒有那麼大的威信和魄力。
於是王朝與江湖,就這樣暗暗地針鋒相對,苟著苟著,就到了今日這種不得不挖心換內臟求生的地步了。
王朝早期,這些江湖勢力還在夾著尾巴做人,王朝末期,他們放肆了起來,掠走無數良民充當仆從就算了,甚至掠走了幾個皇帝,無數王爺,還有一些公主郡主……不過都是些見色起意的人渣罷了。
皇室的威信自此一落千丈,王朝也搖搖欲墜,或許是天無絕人之路,原身的爺爺,居然是個腦子十分靈光的明主,他同樣沒有武功,但是他用計謀,套到了五嶽之首無極宮宮主的人情——
無極宮宮主欠了原身的爺爺一條命,答應出手護佑皇室五十年,原身的爺爺故去後,無極宮宮主派了自己的兒子過來保護原身的父親。
原身的父親故去後,保護他的那個無極宮人變成了新一任的宮主。
而等到原身繼位了,新任無極宮主派來了無極宮的少主,也就是易寒星。
那枚白色的令牌,就是原身的爺爺和無極宮老宮主五十年之約的見證。
易寒星的任務,也就是履行諾言,保護原身,拿回這枚“無極令”。
這被江湖推到了五嶽之首的無極宮其實和其他江湖門派不太一樣,他們似乎在“武功”出現之前就已經領悟了“氣”了,無極宮十分神秘,一直以來都避世不出,原身的爺爺那真是運氣極好了。
不過,五十年之約快到了,原身的爺爺享受了二十三年的保護,原身的父親享受了十五年,原身自己是八歲登基的,今年也已經十六歲了……五十年之約,隻剩下四年,到她二十歲,這枚“無極令”就得還回去。
這就是原身為什麼對易寒星總是有些底氣不足的原因,她害怕易寒星的離去會使自己的安全失去保障……
溫如瑾歎息了一聲,但是求人,終歸是不如求己的。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啊,先先皇個人的運氣,哪能挽救整個搖搖欲墜的王朝?
更何況,如今搖搖欲墜的可不止這個王朝與這天下各國,是這整個因為“武功”的出現而失衡的位麵!
蒙鴻光的來曆則更簡單一些,他本來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全村都被某個江湖小門派所殺,流亡的時候,曾受了皇太後的一飯之恩,這人運氣也是極好,掉下山崖撿到了一本武林秘籍。
可是武林秘籍要求“欲練此功,必先自閹”……為了複仇,蒙鴻光練了這神功。
他也成功複仇了,殺光了那個作惡多端的小門派,名噪天下後,為了報恩,自請入宮侍奉當時還是皇後的皇太後左右。
蒙鴻光的原先也有個女兒,年歲與皇太後差不多大,被殺的時候都懷孕了。
他或許多多少少有點透過皇太後看故人的意思,或許也有多少看原身,像是看未能出世的外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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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就是如此的不樂觀。
一則,與無極宮的“五十年之約”快到了,不論是原身,還是其他人,都找不到什麼借口能夠叫易寒星留久一些,再說了,留多十年又如何呢?這極端的失衡依然不會改變,不過是能叫某個皇帝能苟延殘喘更久罷了。
更何況,誰知道這無極宮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當年當真是先先皇幸運度爆棚了嗎?還是有人將計就計了呢?
二則,蒙鴻光年歲大了,可他學的武功太難,宮裡頭的太監就沒幾個有練武資質的,好不容易找回來兩個孩子,蒙鴻光努力地修改那本給閹人練的秘籍,卻也沒能培養出兩個絕世高手來。
砸在原身肩上的一切是如此的沉重,仿佛是懸掛在脖頸上的鍘刀,在慢慢地下降,他知道,它很快就會降下來了……
真煩,要砍就趕緊的,拖拖拉拉最惹人煩!溫如瑾快刀斬亂麻幫鍘刀加速了——直接丟了無極令。
易寒星垂著眼眸,一下子就掩蓋住了所有的情緒,他緩緩蹲下,撿起了地上的無極令。
“這可是……你說的,”少年咬緊了牙,“你彆後悔!”
蒙鴻光欲言又止,卻最終選擇了沉默。
早四年晚四年罷了,這人早晚要離開的,皇宮留不住他,他抗拒多年,如今終於得償所願了。
“後悔?”
後悔個毛線?
後悔你這個不負責任的狗東西,和原身你儂我儂的談戀愛,結果發現他是男兒身又無法接受事實居然幼稚地鬨彆扭我不聽不聽地跑走,然後導致原身被黑衣鬼教抓走折磨?
溫如瑾捧起被撓下巴舒服到整個毛毛臉都笑眯眯的小獸,笑著說:“君無戲言,朕從不後悔。”
帝王的聲音清脆如風過琳琅:“天見民怨,洶湧沸騰,故賜神獸,助朕伏波,誅殺惡徒,澄清玉宇!”
“易寒星,朕是授天之命的天子,朕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朕從來不會有非誰不可!你莫把自己看得太重!”
“嗷嗚~”非小爺不可,非小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