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婷玉終於徹底崩潰,像是自暴自棄破罐破摔地承認了自己是悍匪——可她要殺了眼前這個美麗乾淨的少女。
憑什麼?她的一生如此可悲,一直浸泡在井底糞坑汙泥中,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還自以為自己很了不起。
如今有人忽然鑿開了那口井,讓她看到了外麵的世界,也發現了自己的處境,她不願意接受這樣慘痛的現世,可這時候……
人都有羞恥之心的啊,為什麼偏偏是在這樣的時候!?
偏偏是這時候!在她想要將自己一個人躲起來的時候!
出現一個高貴如明月,嬌豔如桃梅的少女,高高在上地站在上邊俯視著她,嘲諷她渾身的屎臭味。
她沒有辦法上岸了,她都這樣活了那麼多年了,就繼續這樣下去吧……乾嘛還要醒過來呢?
殺了她,殺了她,徹底地,在這汙泥糞坑中,下水,沉溺,溺亡……然後,下十八層地獄恕罪去!
“你瘋了!”劍客的嘶聲沒能阻止她驟然爆發的輕功。
她顯然確實是個一流江湖高手,劍客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隻看到了她刀刃反射出來的寒光……
然而他擔憂的事情沒有發生,就連站在溫如瑾身後上前一步,企圖以力相抗的薊雪鬆和周嘉雲也沒派上用場。
隻見貴胄少女懷中一抹金光迅速跳出,然後——
“啪”!
“啪”!
不論是企圖攻擊溫如瑾的趙婷玉,還是企圖阻止趙婷玉的劍客,守靜都一視同仁——
啪啪兩巴掌,送給最愛鬨事的你們。
一男一女,一前一後地直接絕倒在地,陷入完全的昏迷。
金毛犼踩在趙婷玉的頭頂,依然不解氣地猛踩了兩下她的臉,竟敢當著它的麵要打殺它家鏟屎官,這是老壽星上吊活得好好的嫌命長是吧!?
“靜靜,回來。”溫如瑾衝它伸出手臂。
金毛犼氣定神閒地收爪,一個瀟灑地跳躍,直接回到了溫如瑾的懷中。
它忽略掉薊雪鬆等人震驚到眼睛都要掉地上的模樣,哼哼了兩聲,自顧自地在溫如瑾的懷裡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臥倒。
“嗷嗚~”小爺剛剛是不是很厲害?
溫如瑾摸了摸它的小腦殼,眼神示意:小寶貝最厲害!
而後他風輕雲淡地吩咐:“拖回去吧,好生照料。”
看著地上那兩個昏迷的人,溫如瑾的眼神像是在看什麼能夠變廢為寶的垃圾一樣,啊呀似乎暴露了什麼東西,不過,他們在他心中,也確實就是廢物利用的材料罷了。
堡壘往往都是從內部攻破的,這可是……他分裂武林、令江湖內訌的第一把刀呢,還得好好再打磨打磨才是。
薊雪鬆一個眼神示意,立刻從暗中竄出了兩個不起眼的身影,他們正準備去拉人。
溫如瑾卻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皺了皺眉,說:“算了,不用好生照料了,帶著一起走吧。”
金毛犼可以啪啪兩個耳光把他們打暈過去,但這兩玩意兒要是放進了皇宮裡頭,蒙鴻光指不定無法一次性對付兩個人,這兩就是個不定時的炸..彈,還是他自己隨身攜帶比較好。
不過溫如瑾現在出來是為了蹲那個采花賊的,暫時又不回宮裡頭……
索性當是多了兩個人形掛件吧,帶著走。
溫如瑾帶著人轉身趕往下一個片場的時候,琥珀色的眼珠子似有意似無意地往右上角滑過……然而沒有多一秒的停留,他抱著小保鏢離開了。
前方還有個大名鼎鼎的“閨中竊玉香”在等著他呢,其他人,暫且都給他靠邊站去!
登高便可望遠,這京城內,少有樓閣能有官府建立的瞭望塔高,不過王朝久不征戰,瞭望塔也成了虛設,倒是便宜了某些自命不凡的江湖中人了。
此刻,那荒廢依舊的瞭望塔內,便有兩個不速之客。
他們身居高處,眼看著遠處那卓越多姿,玉葉金柯的少女帶著人離去,似有似無地朝他們的方向轉了一下眼睛,卻終究沒有任何表現,直接毫不留情地走掉了。
姿態浪蕩不羈的紫衫男子見狀哈哈大笑:“她發現我們了……”
說著,他狷狂地仰頭飲酒,任由那酒水嘩啦啦地打濕衣襟。
對麵那個抱劍依窗扉的少年,灰色的眼睛冷淡地掃過他的臉,什麼話都不說,似乎對他的話語毫無興趣。
見他這副模樣,裴鳴璟忍不住就更想要逗逗他,便笑道:“你猜她知不知道你就在這上邊?”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易寒星抿了抿唇,冷淡地轉過身去,背影瞅著十分倔強。
但這倔強中,偏生又有些藏不住的東西,比如說——委屈。
“知道還掉頭就走說明人家根本不在乎你,不知道就說明你還有點機會。而你剛剛差點忍不住就動手了,這就說明心裡還在乎人家,你對她的安危緊張極了,”裴鳴璟修長的手指把玩著圓潤的酒壇,“可人家似乎不需要呢,你自作多情了。”
“姓裴的你閉嘴,我的事情,和你沒關係!”
“嘖,這位小皇帝啊,可比上一位有氣勢多了,鵷動鸞飛,振玉鏘金……”
裴鳴璟隨意將手耷拉在窗邊,仰望著簌簌落雨的陰暗天際,仿佛在透過這昏暗的天空回味著說明一樣。
他忽然一笑:“如斯美人,高貴得不得了,看著可不像是你易寒星這樣的‘悍匪’能染指的模樣。”
少年怒目而視:“我說你夠了,快閉嘴!你才是悍匪!”
什麼悍匪不悍匪!易寒星心道他根本算不得什麼悍匪,雖然也不能算是話本裡頭的俠客,但是他正式從無極宗出山,就是去保護她的,他自始至終,都還沒來得及真正踏入江湖……
這一刻,易寒星也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麼心情,總之,有種暗暗地鬆了一口氣的感覺,還好,還好……還好他還沒有變成她最厭惡的模樣。
少正超說那些江湖中人不愛讀書,目不識丁不算錯,但總有那麼幾個意外,比如這位裴氏玉衣閣閣主裴鳴璟,他顯然就是讀書讀多了的那種壞胚。
見無極宗的這位少宗主終於被自己惹毛了,裴鳴璟頗有成就感地哈哈大笑,笑完,他那雙狐狸似的眼珠一轉:“少宗主,聽在下一句勸,那位可不隻是長得像嬌花,心中住著的可是一頭猛虎啊,她這種心機城府一概不缺的人,是看不上你這種單純稚嫩的少俠的。”
“嗬,說那麼多,你不就是見色起意?”易寒星反唇相譏,“怎麼,她看不上我,她就看得上你了!?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多大歲數了!”
“唔?少宗主好聰明!不錯,想要拿下這種女子,必須要有比她更深的城府,更多的心機,隻有比她更強大,才能讓她多看一眼……”
“至於歲數,那就如同釀酒,越老越有味道,”說著,裴鳴璟情不自禁地放下了酒壇,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倏地一笑,“在下覺得,自己就很不錯。”
“刺啦——”是灰瞳少年忍無可忍拔劍出鞘的聲音。
“哈哈哈哈,開玩笑罷了,少宗主何須如此暴躁?”紫衫男人動作靈活地躲開這一擊,含笑望著眼前人,卻似乎沒有將任何人放進眼底。
這麼單純,這麼蠢笨,怎麼撐得起無極宗?
那位……所圖不小啊,想要攪渾了這湖水,讓江湖先內訌起來,計謀不錯。
隻是不知道,是就這麼點本事,還是這隻是她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手段的冰山一角。
裴鳴璟看著那忍無可忍,瘋狂衝自己發動攻擊的少年,笑意又加深了不少……江湖與朝廷,早晚有那麼一天的,所有人都知道。
隻是無極宗這左右逢源,大小皆下注的謀算,能不能成就無人知曉了。
那位……官家,看著可不太好糊弄的模樣呢。
“我日他仙人板板!”520的叫罵在溫如瑾的腦海裡響起。
“什麼臟的臭的也敢YY我家老溫,看老子叫靜靜把他們腦子都擰下來當小板凳!”
坐在那豪華至極的馬車中的溫如瑾揉了揉金毛犼的小腦袋,心中暗道:“不過都是些碳基生物罷了,你和他們計較什麼?”
520:“……?”
等等,碳基生物,這踏馬好有道理。
它居然一時之間覺得自己的惱怒十分降自己的逼格。
這個王朝的工藝水平真的不是一般的高,這馬車寬敞得像是一座可以移動的小豪宅,桌椅俱全不說,這裡麵坐著溫如瑾,旁邊還拱衛著兩個侍衛,還有個大宮女馮竹雨在伺候瓜果,地板上隨意地丟著那兩個江湖人,居然一點都不擁擠。
而且這麼寬大的馬車,走在道上半點不顛簸,減震的技術十分驚人。而且它的四壁用的是精鋼鍛造的薄板當夾層,扛得住一般的箭雨不說,還冬暖夏涼……
如此偉大的創造,怎能不叫人驚歎?
隻是可惜他們依然停留在動手製作的層麵,而沒有被打開新世界的大門,比如說進入到基礎理論的階段,再學以致用……這可都是能留給後世的財富啊,這可都是能提高生產力的寶藏啊!
居然拖拉到了現在,直到溫如瑾的到來,才正視起這個世界被江湖中人淹沒了所有光彩的其他惡人的貢獻,這真令人扼腕。
就在溫如瑾心裡頭想著這些有的沒的的時候,他腳邊的那兩個人哼哼唧唧了幾聲,慢慢動彈了起來,眼看著就要醒過來了。
薊雪鬆的長刀出鞘半寸,身形一動,與周嘉雲同時上前一步,左右各擋住了半個溫如瑾,溫如瑾懷中某隻昏昏欲睡的崽子也瞬間清醒,毛爪子左右蹭了蹭,果斷摩拳擦掌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