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2 / 2)

以至於,不少時候,全盛時期的他甚至抵得上半個天道,和天道掰手腕,也不過如此了。

天若有情,當恨他入骨,天道縱然不仁,他卻也是罪孽深重。

背負著太深的罪孽,實在是不太爽利的,於是乎,這位天才與瘋狗之間來回橫跳、反複切換的天機門門主,靈機一動,就創造了天機門,令門人弟子來共同分擔他這一身粉身碎骨、生生世世為狗彘都無法抵消的罪孽與天罰。

但是這些業障罪孽像是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越滾越大,哪怕天機門門人弟子已有數千人,卻也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

更何況,哪怕是半步飛升的大乘修士,壽命也是有限的,可他不樂意飛升上去當個小小真仙,卻是真心實意地想要留在下界位麵當一個永生不死、說一不二的——“神”!

於是乎,這個小機靈鬼又有了個絕妙的主意,能金蟬脫殼地洗刷一下他的罪孽,又能讓他擁有永生的辦法——

他強行撕裂的天道法則,擾亂了法則秩序,搗鼓出了輪回轉生之法。

整個天機門,都不過是開山祖師圈養的豬狗罷了,哪怕是他精心培養的門主一脈,也同樣如是。

早些年,這位天機祖師常常投胎降生到門主一脈的新生兒中,一是懶得舍近求遠,二是門主一脈是他精挑細選的資質絕佳的血脈。

但是罪孽深重之人,又焉能有後?

很快,不過三代罷了,天機門就幾乎根本無法有新生兒降生,這位鬼才便不得不在某個軀殼不能繼續待之後,降生在其他門派……

後來嘛,有些事情超乎了他的掌控。

當初隻是撕裂了一個小口的位麵法則,不知怎的直接千瘡百孔了,而且命軌與天機越來越看不清晰,這個世界忽然多了一大把異世之人,擾得本來就糊裡糊塗的命軌直接像個扭曲的毛線團……

在這個情況下,哪怕天機祖師把自己的投胎轉世安排得再妥當,也不如從前那般穩妥了,偶爾會出一些小意外。

就比如說——

降生在凡人界。

失去所有記憶。

成為一個全新的人。

娶妻。

生女。

“天靈珠就是天機門主一脈的第三代傳人,也是最後一代傳人,他注定不會有後人……”劍尊沒有說下去。

但意思已經足夠明確了,羊圈裡的羊羔不能生了,那這個羊羔就應該用作它用——比如說,給那一株生不生、死不死的神木續生機。

而這一株神木,是被那家夥吸乾了所有的生機而亡的,畢竟天罰附身的人,日常不太舒服,而乾點精純的神木生機,那就是炎熱夏天猛灌肥宅快樂水。

天機祖師,一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中的戰鬥機,人生信念就是他快活就行了,管他媽的其他人其他樹其他萬萬千千的生靈呢,他連這方位麵塌不塌都懶得理。

劍尊冷笑著,笑出了眼淚來“師父早就說過了,早就說過了!那畜生圖謀不軌,可他們不信,天機門主一脈,受益於那人太多,吃開了的胃口,又怎麼能減少呢?”

後來的事情,哪裡是信與不信的問題,而是與天機祖師反目成仇的代價,和裝聾作啞繼續跟著祖師享受無上榮光的未來,二者的選擇中,天機門主一脈,選擇了有利於自己的一條而已。

“至於我,”劍尊露出了一個森然的笑,“我師母是被獻祭的氣運之子之一,而我師父……則死在這九煞屠神陣中。”

那是一段血淚史,是不堪回首的記憶。

被活祭後神魂俱滅的師母,發瘋發狂卻死在天機門天羅地網中的師父,是他九千多年來,日日夜夜都在痛徹心扉的記憶。

梅蘭君茫然又驚恐地揪住了溫如瑾的衣袖,她緊張地看著劍尊,又看了看溫如瑾,她好像聽懂了什麼,又情願自己沒有聽懂。

原來……那人彆無所愛,就真的隻是,覺得身為凡人的母親和自己,配不上高高在上的他麼?!

溫如瑾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心中暗歎一聲,與和尚對視了一眼,一切儘在不言中——

好吧,這家夥原來真的是屑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屑得萬古唯一,屑得一騎絕塵!

這邊廂淒風苦雨,那邊廂卻驀地傳來了一聲散漫的笑聲——

“原是你這小娃娃,怎麼?幾千年龜縮不動,本尊還以為你想通了呢,原來還在心心念念著複仇呀,嘖……”

那人未曾搞什麼出場用八抬大轎,順便撒些花瓣的排場,隻是負著手,怡然自得地漫步走來。

他漸漸地走近了,頎長高大的身軀,悠然閒適的姿態,如詩如畫的眉目。

溶溶月色,他是謫仙人。

劍尊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天、機、夢、生!”

九煞屠神陣,光是名字就足以唬人了,而能取這個名字的天機夢生,也顯然對這個輕易絞殺了前劍尊的獨創陣法十分自信,他施施然地靠近眾人,沒有一絲一毫地躲避。

負手輕笑,眼眸流轉,繼而定在了溫如瑾身後的人身上“你也在……”

梅蘭君不躲了,握劍出列,明明瘦弱的身軀都忍不住有些顫抖了起來,但是她卻依然堅強地站在溫如瑾的身側,繃緊了臉部的肌肉,死死地盯著前邊那個風華絕代的人——

是他,化成了灰燼,她也能認出來!

比起帝王在聖旨中對這家夥癲狂的描述,現在的天機夢生看起來似乎已經清醒了不少,溫如瑾倒是不覺得他“原諒”了輪回轉世後的自己,他看起來更像是……又想到了什麼餿主意。

果不其然,天機夢生抱著胳膊,托腮笑道“正好,你不如就和那邊個白衣袍的小娃娃喜結良緣吧,生下的孩兒也與我有血緣關係,托生於此,該是容易一些的。”

在場眾人“……”

溫如瑾“……”

和尚“……”

他兩默默對視了一眼——

溫如瑾的眼神在說看見了嗎?我的瞳孔,它地震了!

和尚的眼神在說穩如雞,和你組隊,果然驚喜隨時敲門,能遇上我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遇不上的,各種各樣的奇葩!

這狗日的東西,果然是個無法,無天,無綱常,無倫理,無道德,無下限的鬼東西!

梅蘭君聽懂了他的意思後,整個人都驚悚不已,一邊是覺得這人在打她肚皮的主意,太過可怕;一邊是覺得這人與自己是父女血緣,他居然還想要托生於她的肚子,她惡心反胃!

劍尊顯然深知這是個什麼玩意兒,完全不為所動,甚至抖了抖手中長劍,長劍一分為二,他雙手持劍“天機夢生,好兒子,你看這是什麼?”

天機夢生挑了挑眉,輕笑出聲“七星龍淵,秋水伊人……怎麼,你自個兒的劍見不得人?還拿著師父師母的對劍才敢應敵麼?”

劍尊懶得和他嗶嗶了,直接殺了上去,被陣法擋住。

溫如瑾輕聲道“上吧,好姑娘,靜靜會幫你的。”

話音剛落,梅蘭君大喝一聲跟著衝了上去,金毛犼也從溫如瑾的肩上如離弦之箭直射而去……

而在這兩人一獸奮力破陣之際,這邊居然出現了內鬼。

差點被一記金剛掌拍了個正著的劍尊狼狽躲開,難以置信地看著那人熟悉的麵容“妙法,你發什麼瘋!”

一路都恍若透明人一般的妙法尊者依然垂眸念經,抬眸瞬間,眼中卻閃過冷光“劍尊,不是誰都像你,能甘願在大乘境界,滯留九千年的!”

“我隻在此境界三千年,可我已經待不下去了!!!”

劍·陳鳳嬌·尊難以置信“你腦子進水了吧!?你以為他能助你飛升?他要能飛,他自己怎麼不飛!!!”

一語驚醒夢中人,可你永遠叫不醒裝睡的人。

“他至少能幫我解了這禁製,我受夠了千百年仍是一界孩童之軀了!”妙法尊者終於露出了失控的怒相。

說到孩童的身體,身軀比對方更加稚嫩,卻沒有絲毫不適的溫如瑾,忍不住心虛地摸了摸鼻子,然後望天望地。

最後,和促狹的和尚來了個對望。

溫如瑾挑眉,理直氣壯“你看什麼看,諾,還不快去清理門戶?”

和尚輕笑一聲,飄然而去,手不輕不重地搭在了妙法尊者的肩上,唏噓又慈悲“好孩子,千萬年都這般模樣,你實在是受苦了,就讓我,來結束你的苦海吧!”

妙法尊者仿佛被鬼摟肩膀似的,渾身一顫。

這邊,溫如瑾做足了準備,破陣的刹那,他一人杠上了所有潛伏在暗處布下重重人形殺陣的天機門人。

與此同時,他還能一心二用揚聲大喊“就是現在!快!!!”

不遠處,正與劍尊生疏配合,圍殺天機夢生的梅蘭君聞言,大喝一聲,粗暴扯掉了身上的什麼東西“劍尊你快躲開!”

劍尊一怔,還未來得及動作,便看見那隻金毛犼腳底抹油地一瞬跳到了千裡外,而下一刻,天際驟然凝聚起了駭人的狂暴之雷霆。

這——!?這小姑娘打算用自己大乘期的雷劫劈死天機夢生?

可是,不!不對!這真的是大乘期的雷劫嗎!?

這當然不是大乘期的雷劫,這是溫如瑾和渾渾噩噩在沉睡的位麵意識溝通過後,借著大乘期雷劫的機會,而要降下的、精準的——蒼天罪罰!

“該死!”天機夢生終於明白這群人打著什麼注意,但為時已晚。

他眼瞳緊縮,拉過周遭所有能拽住的人抵擋在眼前,可氣勢恢宏、洶湧駭人的天雷卻沒有絲毫的留情,它轟轟烈烈地,不斷追擊這這個煩擾了它近萬年的蒼蠅,不惜用上了最大號最強力的電蚊拍!

和尚一掌將妙法尊者拍飛,就見溫如瑾已經隨手撿劍,一劍破萬法地蕩開了所有天機門人,而遠處——

三把利劍,同時穿透了一個被天雷包裹,已經外焦裡嫩,電流卻還在滋滋不停的身體。

天機夢生怒目圓睜,卻終究沒能抵擋住這一死劫。

一代天驕,死的時候,也不見如何超凡脫俗,比凡夫俗子,還要更加醜陋不堪!

佇立萬年、高高在上的天機門,一夜被清剿了個乾乾淨淨。

這個奇怪的隊伍本來就是因為天機門而彙集,如今天機門不在了,他們也到了分離的時候。

溫如瑾和劍尊說“天道漏洞極多,可謂已成馬蜂窩了,爾等要彌補天道法則,還需要些時日。”

劍尊表示自己清楚這一切,劍宗已經在多年前就已經在籌備這些了,如今天機門已經蕩然無存,那他便可集天下之力,與這方位麵所有生靈一起,補天裂!

親自挽救生養自己的位麵。

想來那應該是挺漫長的過程……

梅蘭君想了想,把自己十分之九的修為凝聚在了自己的秀女劍中,然後把劍給了劍尊。

對上劍尊驚訝的眼神,她擺了擺手,說“我本就沒有想要飛升上界的想法,更何況這種情況,身為萬千生靈之一的我,也應該儘一份力。”

退一萬步說,隻要她想,她還有一萬三千多年可以去重新修煉,端看她想不想罷了。

金毛犼望了望這個,又望了望那個,它撓了撓頭,最後拽了幾把自己的金毛,一臉慎重地交給了劍尊。

劍尊哭笑不得地接過那金光閃閃的神獸毛發。

和尚看著天機門被天罰過後,地麵直接塌陷入千尺的荒廢恐怖之景,歎息了一聲,取下了手腕上的佛珠。

溫如瑾眼尖地看見他將末端那兩顆晶體模樣的珠子取走,這才將佛珠交給了劍尊,還說了句“來此方位麵作客的見麵禮。”

剩下掏不出任何東西的溫如瑾“……”

他自信地掏出了一塊從自在門佛蓮之子素白袈裟上割下的破布,盤腿坐下,對劍尊說“你稍等,我現在給你推演幾個補天裂的神級陣法。”

溫如瑾一邊推演,一邊樂觀且貧窮地想這就是,知識的力量啊!!!

在那之後,溫如瑾、和尚、金毛犼,以及怎麼勸都勸不動的梅蘭君,他們花了十來年,遊走在修真界的所有角角落落,把異端清理了個乾淨。

最後,溫如瑾將這小姑娘送回了凡人界。

比起修真界,她更樂意待在親人所在的國度,哪怕凡人界在壓製著大乘期的她。

他們受到了靈渠國的熱情招待,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正如眼巴巴看著他們離開的梅蘭君,也正如溫如瑾與和尚。

夕陽西下,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你接下來要做什麼?”和尚問。

“再苟過三個位麵,”溫如瑾伸了把懶腰,抱著自家毛孩子,笑道,“我就能退休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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