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榮行腦子裡已經在想對策了,聞言提上靴子口說:“不騎就行了,一會兒我讓張一葉先把我送回去,回去了再說吧。”
那也行,汪阿姨肯定比他們有辦法,等拿了藥交了錢,關捷扶著他又往初二6班的教室慢悠悠地去了。
到了之後路榮行濕漉漉的欄杆上讓他去吃飯,關捷不忍心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裡受冷風吹,趴在6班的門框上往裡麵探了顆頭,問離他最近的那個男生借了一個板凳,讓路榮行坐在背風的牆壁後麵。
路榮行被他服務了半天,拍了下大腿投桃報李地說:“坐不坐,來,我抱你。”
往前倒推10年,路榮行不抱他都要往對方腿上爬,因為鄰居坐著他就不能站著,現在他越來越在乎麵子和彆人的眼光了,關捷撇了撇嘴往板凳旁邊一蹲,嫌棄地說:“抱個球啊,哪有男的抱男的的。”
玩笑性質的或許不少,但正兒八經的坐大腿,學校裡確實沒有男男為伍的。
路榮行短暫地愣了一下,感覺他說的有道理,但不知道為什麼比關捷要大的自己卻沒有注意到,他不該說那句要抱對方的話。
不該這也沒有什麼,路榮行想起了習慣這件事,心底疑惑的漣漪瞬間恢複了風平浪靜,他將關捷的棉衣麵子拉起來蓋住腦袋,逗他道:“沒有嗎?你小時候好像沒少讓我抱你吧?”
關捷隨機性地失憶了:“彆扯淡了!明明是你非要抱我的。”
“要點臉吧,”路榮行跟他擺事實講道理,“我就大你一歲,那會兒抱你就跟摟個秤砣一樣,我還非要抱你?我圖什麼。”
一般貪圖的都是美色,但這東西關捷沒有,他笑了一通,圓不住謊了就開始耍賴:“那我怎麼知道,可能是你自己想不開吧。”
路榮行難以苟同地冷漠道:“哦。”
張一葉吃到他們都快坐滿了才回來,這會兒關捷借的板凳主人已經回到了教室,他倆隻好靠在牆上,張一葉得知事態後連假都不用請,自己就批準自己出校門了,並且還瘋狂慫恿路榮行曠課。
他一邊負責兄弟往下走,一邊動之以情地說:“你都跛了,可以不用來上學了,這大冷天的來來回回,多痛苦啊,對不對弟弟?”
關捷雖然對自己沒什麼要求,但是對他姐和路榮行一直都是高標準,垮著臉說:“……不好吧?重點班老師講課那麼快,他三天不來被彆人甩一大截,回頭還得辛辛苦苦地趕,我覺得……還是來吧。”
路榮行忘恩負義地對張一葉說:“你看,你年紀最大,覺悟最低。”
張一葉聞言做了個要將他扔出去的假動作,路榮行被唬得平衡感儘失,下意識伸手往旁邊撈了一下。
為了不搞樓梯壟斷,關捷在他後麵一級台階上,這會兒又是吃完飯的節點,上樓的人很多,關捷怕他不小心碰到上樓女孩子的胸,忙不迭地從後麵抄住了他的手。
路榮行抓住了一點實在的東西,手指立刻就蜷了起來。
下到最後半截樓梯上的時候,關捷碰到了池凱,兩人短暫了招呼了兩句,就錯身各自往目的地去了。
出來之後,路榮行還算有良心,記著關捷還沒吃飯,讓他直接去了食堂。
張一葉人高馬大,無論是背還是扶,區區一個路榮行都不是問題,關捷信得過他,叮囑他倆路上騎車小心點,說完就往食堂跑了。
跑到半路碰上回返的胡新意兩人,肖健托著兩個飯盒,看見他就一堆抱怨:“我滴捷,你是掉到坑裡去了嗎?我吃了一頓飯,還等了你一頓,你都還沒來,你在搞什麼啊。”
關捷心想他能搞什麼,他在搞路榮行。
他將事情的經過三下五除二地說了,肖健一邊表示可以理解,一邊表示他偷偷給帶的飯已經結冰了。
實際上倒是沒有那麼誇張,就是飯菜的餘溫還不如體溫,關捷將菜湯倒進蓋子裡,胡新意去飲水機那兒給他排了一杯熱水,就那麼倒進飯盒泡著吃了。
睡完午覺起來後關捷將這事給忘了,等到晚飯才想起來,飯後去了趟3班的教室,沒看見路榮行,猜他下午可能沒來。
然而實際上路榮行剛剛才走,午飯後汪楊送他來的,晚飯期間又來接走了。
3天過後路榮行才恢複正常的作息,適逢學校為了迎接年底的各項業績,開展了一個“最受歡迎的老師”的投票活動,由每個班的班主任在講台上為每一科老師計票,計完了交給校方通過複雜的算法算平均票數。
關捷喊“靳滕”喊得最帶勁,可結果他最愛的老師連前三名都沒進,男老師這邊最受歡迎的是機房的楊勁雲,女老師是最漂亮溫柔的音樂老師。
接著最勢不可擋地八卦就席卷了大半個初一,搞了半天這一對郎才女貌的最受歡迎居然是兩口子。
隨著氣溫越來越冷,關捷夜裡腳冷,總是凍醒,他縮在鋪上,理智告訴他應該起來去灌個熱水袋,但是身體又離不開溫暖的被窩,隻好硬扛著等睡意降臨。
偶爾他還是聽得到門響,然而沒過幾天,製造出這個動靜的罪魁禍首就被抓住了。
那是臨放寒假的倒數第三個周四,關捷迷迷糊糊聽見趙洋平爬下來去上廁所,不等他在這個打斷裡重新睡熟,一陣讓人激靈的冷風刮過臉頰。
關捷被吹得有點冷,吸了吸鼻子,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去找漏風的地方,卻發現寢室的門開始,他嚇了一跳,摸索到棉衣裹在身上,穿著個秋褲哆哆嗦嗦地去關門,然而就在這時,院子裡爆發出了一陣爭吵。
這動靜驚醒了半排寢室的學生,宿管打著電筒照過來,關捷在燈光的點亮下看見趙洋平和一個男生扭打在一起。趙洋平自己不是什麼正經人,這會兒卻在罵對方垃圾下.流。
出來圍觀的人很快就在宿舍和寒冬的雙重作用下回寢室煨被窩去了,鬨事的兩個人則被宿管老師拎回了值班室。
關捷冷得睡不著,一直到趙洋平在外麵敲窗戶,他才起來給對方開了門,各自回到床上開始也聊。
張博也還沒睡,黑影在上鋪攢動,他八卦地竊竊私語道:“老趙,咋回事啊?你怎麼跟108的打起來了?”
趙洋平還在生氣,聲音裡都是沒好氣:“我起來撒尿,準備回床上的時候剛要爬架子,就看見窗戶外麵有個人影過去了,那個子和體型都不像是老師。我當時有點沒睡醒,就去門口看了一下,草他媽,那狗逼站在水池上麵爬牆!我就日了,他想乾什麼啊?想爬到哪兒去啊?所以我出去就把他從水池上拉下來了。”
牆對麵是女生的一樓,聽起來那家夥該往死裡打。
然而趙洋平話鋒一轉,挫敗道:“但是我剛剛從宿管那兒回來吧,也他媽被嚇到了,你們能信嗎?他室友說這狗逼夢遊,每個月都要泳個三五次的,夢見他在跳海,就喜歡從水泥台子上往下跳。”
“這事宿管也知道,因為他家長提前跟學校和班主任打過招呼,說他們家孩子情況有點特殊,他們全寢室的人都能證明,居然還不怕?也是牛逼,要我跟這種怪人住在一起,我他媽能嚇出心臟病來。”
關捷聽得目瞪口呆,心想學校真是臥虎藏龍,什麼人都有,不過趙洋平說得沒錯,換了自己他也怕。
翌日就是周五,早飯過後,教室門口來了幾個彆班的男生,打頭那個讓同學喊一下趙洋平,後者滿頭霧水地出來,一眼就認出了前頭這個大眼袋,因為這家夥就是昨天翻牆的夢遊哥。
夢遊哥清醒的狀態和做夢的時候完全不同,他看起來像個混得開的大哥,熱絡地強行去搭趙洋平的肩膀,借著身體遮擋抬手就遞過來了一包煙,雙喜的硬殼包裝,價值12塊。
趙洋平被他的慷慨震了一下,抵抗稍微一鬆懈,就被人拉走了。再回來的時候他盆滿缽滿,不僅兜裡有煙,還有想抽隨時都有的承諾,並且也隱約理解了,為什麼108的學生能跟一個動不動就夢遊的人還能和平共處,因為他確實有可取之處。
兩周之後,關捷參加了一個凍到指頭僵硬難以下筆的期末考試,考成啥樣了他也沒個數,揣著一顆迎來解放的心回家了。
他坐著路榮行的車回到家,跳下車之後聽見在堂屋裡打毛線的汪楊對路榮行喊道:“路啊,不知道誰,給你郵了個包裹,沒署名我就沒拆,你自己去看看吧。”
路榮行停好車,卸下雙肩包進屋裡去了,關捷好奇心作祟,將行李丟在毛線陣營裡的李愛黎腿上,像個尾巴一樣跟了過去。
屋裡路榮行找來一把美工小剪,將黴綠色的蛇皮袋剪開,從裡麵扒出了一台包裝完整的卡片機,裡麵還附著一張小紙條,上麵寫著一句“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