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ktv後,他們去了馬路對麵的公園,公園裡有一個喂鴿子的廣場,3人溜達到這兒停了下來,將鞋盒撕成小方塊墊在草地上,看幾個小孩在那兒邊喂邊趕鴿子。
關捷看了會兒鴿子,賠錢的低落感才慢慢消失,過了會兒他突然“啊”了一聲,拐了下路榮行說:“我剛剛忘記告訴你了,唱歌的地方那個女生就是孫茵茵,吳亦旻班上那個。”
路榮行想了幾秒才從記憶裡對上號,其實才過去沒多久,但他的心態產生了變化。
也許這個女生是楊勁雲的第二個受害者,他也碰見她了,但這又怎麼樣呢?
何必去揭彆人已經遠離的傷疤?
就像靳老師說的,當事人有權利選擇任何一種生活,無論是放棄還是抗爭,都必將有一段艱難的愈合期,而事不關己的人如果站在各種製高點指手畫腳,那就是打著正義名頭的另一種傷害。
可路榮行又忍不住想:如果當事人總也不說,旁人無論是出於尊重或於心不忍也不說,長此以往會不會共同造出一個罪惡的烏托邦。
不過邦不邦的都沒關係了。
放在一個多月以前,路榮行還有想問池筱曼要不要最後考慮一下報警的念頭,但如今碰到孫茵茵,除了一點悵惘,他已經沒有回頭去找她說點什麼的欲.望。
他已經是一個快要畢業的“旁人”了。
路榮行不太想聊這事,敷衍地應了一聲,很快把話題轉開了:“哦,是她啊,張一葉,幾點了?”
關捷本來還想跟他聊一下孫茵茵的變化,但是路榮行已經加入了張一葉的“待會兒去哪吃飯”的語音套餐。
關捷囊中空空,沒有插話的餘地了,隻好將之前隨手塞在紙袋裡的小蛋糕拿出來揪成小團,往鴿群裡丟。
這群被廣大市民喂養的鴿子個個飽肚溜圓,既不怕生,對吃的也一點不挑剔,麵包饅頭花生大豆它們通通笑納。
關捷的麵包很快引來了一群好吃佬,越來越多的鴿子離他越來越近,他有點怕被啄,連忙將蛋糕用指頭捏碎,衝著廣場胡亂一撒。
這個動作大概嚇到了鴿群裡的某隻,一隻飛起帶動一片,成群結隊的鴿群劃著弧線從他們頭頂掠過,展開的白翅膀上有沒有帶著神聖的純潔他不好說,他隻能說……
有個小畜生在空中拉了泡屎,它從天而降,落在了他剛剛喂食的那隻手上!
關捷氣得右手隱隱顫抖,路榮行卻徹底被他的鳥屎運折服了,幸災樂禍地在旁邊笑了半天。
張一葉笑得更大聲,邊笑還邊瘋狂慫恿關捷去買彩票,保證中獎跑不脫。
關捷從鞋盒裡掏出了塞鞋的紙團,擦掉鳥糞又拿手到小噴泉那兒擺了擺,窮困潦倒地說:“買不起彩票,什麼都買不起。”
但是吃飯的路上,他們路過電影院門口,碰到一個賣刮票的小攤,張一葉買了一長條,關捷心想債多了不愁,又問路榮行借了1塊買了2張票,結果還真給他當場刮出了獎金,一張5塊一張10塊。
嫉妒使人瘋狂,張一葉痛改前非地說:“這個鳥屎運真的,百發百中了我草。不行,我下次也去接一坨,接完了直接去買彩票,洗都不洗!”
路榮行感覺他沒這個命,潑了一盆冷水過去:“勸你不要,你沒這個命,不要說接一坨,接一身也沒用。”
關捷的重點更實在,插話道:“發財歸發財,但還是洗吧,怪臭的。”
張一葉已經瘋了,沒使勁,給他腦門上糊了一巴掌,義正言辭地說:“臭個屁!能中獎的屎都是香的。”
路榮行:……
他有預感,這頓飯怕是吃不好了。
……
3人在小巷子的餐館裡點了3菜一湯,吃完又在館子裡耗了一會兒,才打車往張從林的單位走。
到的時候這位警官還沒回來,值班室的大爺眼熟張一葉,將他們放進屋裡等。等了足足半個小時,張從林才回來,接上他們3個往鎮上折返。
張一葉不愛係安全帶,張從林不像鄰居那麼好說話,將他趕到後麵去了。
後座上放了個翻掉的紙箱,裡麵裝的東西滑落出來,是一堆袋裝的安全.套。
路榮行看見了,假裝沒看見,他家教育比較超前,他一開始發育,這個知識就有了,路建新在汪楊的威逼下,麵紅耳赤地給他講的。
關捷在一年的寢室生活中雖然流氓了不少,但這東西還是沒見過,畢竟除了趙洋平,其他人離這一步還有點遠。
他有點好奇安.全.套是個什麼套,但又不好直接拿起來看,隻好歪著頭在照進來的路燈光線裡瞅。
這些禮數張一葉通通沒有,他一坐進來,立刻就將一袋操在了手中,震驚地說:“老張,你車裡怎麼這麼多套.子?”
張從林從後視鏡裡瞥了一眼,實在是見得太多早就麻木了,沒當一回事地繼續開車去了:“掃.黃掃出來的,後備箱裡更多,這還是沒放下的,你給我放回去,這些明天都要上交的。”
張一葉抬手就將它丟了回去,摸索著座位上的往箱子裡扔,就是沒想到有一袋打開了,他又恰好捏到了封口那一邊,一提起來還沒開甩,裡頭的套.子先飛了出來,弄得路榮行膝蓋上掛了一個,關捷下腳的地方還也落了一個。
他連忙指揮兩人給他撿。
關捷聽話地給他撈起腳上那個,提起來的瞬間黃亮的路燈光剛好掠進來,照出了一條細長頂端帶凸點的塑膠,他愣了一下,心裡有點疑惑,心想這不是氣球嗎?怎麼裝在安.全.套的袋子裡?
張一葉將他的呆怔納入眼底,有點逗他的習慣,立刻壞笑了起來:“弟弟,愣什麼呢?”
關捷看見他的揶揄,又遙遠地想起當年院子裡大叔的笑意,瞬間幡然醒悟過來,明白自己被耍了。
他聳了下肩,將塑膠條扔給了張一葉,為了掩蓋自己多年的無知,連忙轉移了話題:“沒什麼,就是突然想起來,去年我和同學去翻生物園的時候,在園子裡也看到這個東西了。”
路榮行看了他一眼,感覺不住校好像真的會錯過很多,不過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錯過了也挺好。
張一葉卻瞬間露出一副看好戲的猥瑣表情:“那你們還看到彆的了……”
“嗎”字沒出口,關捷開口打斷了他的幻想:“沒有。”
張一葉遺憾地說:“那你驚個球,一個套.子而已。”
關捷想想也是,羅雨晴都來過男生寢室了,一條塑膠完全失去了衝擊力,於是他連忙收起了這個有一年時差的大驚小怪。
買完鞋之後,寒假嘩嘩地流逝,因為一共也沒剩下幾天,很快關捷在劈裡啪啦的鞭炮聲裡辭舊迎新,大吃大喝到正月十三,回學校拉開了初二下的序幕。
楊勁雲已經走了,學校這回怕踩地.雷,招了一個比較年長的女老師來教微機。
頭幾次關捷看見她,都會忍不住想起楊勁雲以及和他有關的3個女生,不過習慣了幾個星期之後,他就慢慢淡忘了這些。
初三不上這門課,池筱曼的成績又穩定到了班級前三。
路榮行自從通報“下流島”之後,就再也沒資格進廣播室,下學期一到,孟萍立刻讓他交接了廣播室的工作,一門心思準備中考。
路榮行花了比所有人都更長的時間,讓自己不再去想楊勁雲的事,每次想起他就會告訴自己,和你無關……
越近升學越是辛苦,路榮行又要練琴又要寫海量的試卷,右手的手指時常疼得發抖,不得不纏上都是剪成條狀的膏藥。
他每周隻有半天的假,關捷也不敢來打擾他,有時兩人一星期都難得說上話,不過大家各有各的繁忙,相互也不太惦念。
不知不覺,中考倒計100天的牌子就掛在了初三的每個班上,初一初二的春運會也熱熱鬨鬨地辦了起來。
萬事萬物仿佛是一個首尾相接的環,這次春運會上,學校再次出現了集體被盜事件。
遭殃的是食堂後麵的男生寢室,也就是張一葉住的那一排。事發第二天,學校和初一那年一樣,同樣安排了老師巡邏。
隻是反複被偷的而查無後果的學生們也萬分不爽,有了動作,這排寢室早上被偷,晚上就有能說會道的人挨個寢室勸說,勸大家團結起來,一起抓賊。
第二天多個寢室,都有人躺在寢室的上鋪假裝自己隻是一條“被子”,也不出去吃飯,室友們集資給買了一堆吃的,讓他們窩在被子裡吃。
男生們的想法是如果小偷不來,那就拉倒,反正運動會第三天,初三不用上課,但萬一他還敢來,大家就一起趕耗子。
這個初衷本來是好玩,因為“被子”們撐死躺到中午,下午紛紛閒瘋了,就近聚眾用零食鬥起了地主,可誰也沒想到,小偷居然又來了。
不知道是哪個寢室先喊了一聲“耗子來了”,所有人跟著都衝了出去,小偷在2排巷子突來突去,最終還是被學生們給圍住了。
大家將他扭住拉起來一看,發現這個賊居然是小賣部那個天天都見好幾麵的駝背。
這件事很快傳到了校長那裡,他盛怒也寒心,親自將1班的葛老師叫進了辦公室,將桌子拍得震天響。
“老葛,你之前是怎麼像我保證的!你說你這個表外甥,他已經深刻反省、改過向善,絕對!絕對!不會再偷了,我才讓他在小賣部賣東西的,他的保證書還在我的抽屜裡!”
“你當年說,我不給犯了錯的年輕人改正的機會,就是在逼他繼續走歪路。”
“好嘛,我給了,我代表學校和社會給了,我相信人性裡有改過向善的一麵,可現在怎麼樣了?他是狗改不了吃屎!”
“他當年偷生物園的果子賣,被蛇咬了,背上長了個囊包,還不長教訓,還在偷!這回我希望你什麼都不要說了,我已經報警了。”
葛老師徒勞地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她跟校長一樣震驚。
駝背當年進學校來打理生物園,是她推薦的,偷竊後遭了報應,身形沒法看了,她雖然恨他不成器,但看他那個樣子自己又有點愧疚,所以他鼻涕眼淚地說他一定改正的時候,她又心軟了。
教學書裡都說了,性本善、浪子回頭金不換,可世上有沒有浪子、哪樣的人才能成為浪子,她又怎麼知道呢?
路榮行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腦子裡突然想起了2年前自己在小賣部窗口給關捷換假.錢的畫麵,細節已經模糊了,但是大概他還記得。
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原來駝背怕的不是上廣播,也不是因為自己太大義凜然,駝背怕的隻是校長注意他,又和為非作歹的事情掛上了鉤。
下午1點半,派出所的民警來到了學校,在此之前,駝背一直在音樂教師裡接受學校領導們的談話。
民警接觸了他,在當場被抓的鐵證下,駝背選擇了供認不諱,隨後民警在他的供述下,在小賣部隔間裡的鐵架床下麵,找到了男生寢室被偷的錢和物品,和一頂假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