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輔導書上的名人名言沒有白劃, 上次月考關捷好不容易引經據典,語文考了101,在校排名躥升得飛快。
老王看見希望之後, 對他越發信心滿懷, 誰知道他立刻就現了原形, 這回隻考了53。
因為語文不像數理化, 答案和公式都是固定的,但凡字眼凹得沾點邊, 老師一般都會選擇慈悲。
所以老王覺得他娘的真是個鬼才,作文居然隻得了5分。
試卷要求考生以“一路歡歌”為題目, 圍繞著追逐夢想、越挫越勇等立意描寫成長,關捷完全跑偏了。
他通篇沒抓住夢想和奮鬥,隻把過往的沙雕事件記了一遍,寫到最後看見格子還剩一大截,劍走偏鋒地在每個段落都湊了一些哈哈哈。
監考老師大概是覺得他的態度比立意更有問題, 打“5”的時候把卷子都劃爛了, 不過這些細節關捷沒跟路榮行說。
路榮行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光作文這一項, 平均就能拿45加, 所以53真的慘不忍睹。
但作為數學78分級彆的五連冠選手,他跟關捷扯平了,誰也不用嫌誰, 隻能讓關捷下次好點好。
關捷是個當麵乖乖黨, 說什麼他都能好一串, 就是往往一轉頭,沒走心的承諾通通變成過眼雲煙。
好完之後就掛了電話,因為肖健一直在旁邊不停地催,關捷給完5毛的電話費,到旁邊的麵攤上買麵條去了。
路榮行收起手機走到琴室,看見雞冠頭和一個大人在那兒等他。
雞冠頭對上他還有點不好意思,拿指頭摳了下側臉,訕笑道:“嗨帥鍋,我找人來給你換玻璃了,你開下門吧。”
路榮行把門開了,師傅進去二話不說,一錘子把剩下的玻璃給砸了,又去起釘子。
屋裡噴上的水已經乾了,但是牆上還看得出痕跡,路榮行蹲下去裝琴的時候,忽然想起自己或許應該買個櫃子或弄卷防水布放在這裡,萬一下次又漏水了,還能多層保障。
他一個人默默地盤算,旁邊的雞冠頭有點受不了這種安靜,蹲到他旁邊掏出煙盒,在手指上磕了兩下,懟出來一根煙頭遞了過來。
路榮行正在裝琴軸,視野裡憑空多出來一盒煙,他抬眼搖了下頭:“謝謝,我不抽煙。”
雞冠頭癟了下嘴,聽不出是誇還是諷地說:“得,還是個三好學生。”
路榮行其實是氣管不好,初中張一葉慫恿過他,他也試過,就是煙霧刺激性太強了,咳得他差點把肺吐出來,死活沒嘗出這個國民愛好的趣味性。
不過他跟雞冠頭不熟,犯不著跟他解釋緣由,路榮行淡定地戴上了那個不屬於他的高帽子說:“謝謝。”
雞冠頭噎了一下,感覺他跟傳統的好學生還是有區彆,因為麵對這種話題,好學生一般都會謙虛地反駁掉,說哪裡哪裡、我還需要更加努力,這家夥卻直接答應了,但又不至於讓人覺得傲慢。
雞冠頭覺得他不討厭,轉動煙盒指向琵琶,繼續找話說:“你練這個,是要參加藝考,還是準備考級了給高考加分用的?”
這兩樣路榮行都沒想過,他從小走的就不是藝術生的路線,毫無演藝夢想,文化分也能混個中等偏上,他穿了根琴弦說:“目前都沒打算,就是瞎練。”
雞冠頭不信,瞟著他說:“彆扯了,瞎練誰會下這個老本,還專門租了個琴房來用,你家條件應該不錯吧?”
潮陽是個十八線無名小城,租琴房用不了多少錢,上藝術班找老師才是大頭,但在路榮行家汪楊上課不要錢。
他不喜歡跟不熟的人談私事,但秉著人與人之間的基本禮貌,又不好不理人,於是答道:“條件在村裡應該還算不錯吧。”
雞冠頭半信半疑:“村裡來的?不是吧?你看著不像。”
鎮上就在各個村的中間,並且路建新至今都是農業戶口,所以路榮行說他是村裡來的也沒錯,他說:“不像也是村裡來的。”
雞冠頭是市裡人,對市級以下的地區沒什麼概念,服氣道:“好吧,那你們村挺有錢的。”
實則“大院”村的整體經濟水平,目前連小康都算不上,但對方認定了學樂器的就是有錢人,路榮行不想再匡扶他的價值觀了。
他瞥了一眼,發現師傅幾分鐘內搞不完的樣子,就平和地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你們是怎麼知道我跟劉諳在一個班上的?”
昨晚挨訓的時候,雞冠頭也在主任的辦公室,一切發展他都了如指掌,他用一臉“這還不簡單”的表情說:“看你在我們教務處電腦上的存檔不就知道了?上麵有你的名字和班級。”
路榮行早將存檔的事忘了,經他一提才想起來,應了一聲沒再說話,立起琴身開始調弦。
雞冠頭學的是舞蹈,在學校裡常規樂器都見過了,但這還是第一次近距離看見琵琶,見弦崩好了就想伸手去碰。
路榮行下意識擋了一下,雞冠頭嘀咕了一句小氣,之後倒是沒再伸手,因為昨晚答應了不再找他的麻煩。
裝修的師傅手腳麻利,這會已經裝上了新玻璃,接著哐哐地錘上小釘子,玻璃就算換完了。
師傅提起工具袋,雞冠頭的眼神從門口收回路榮行身上,跟著站起來走了:“好了,琴室還給你,拜拜。”
路榮行提著琴的山口將他和師傅送出門,等人走出幾米後才把門輕輕地帶上了。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路榮行真的沒再見到劉白以及孫雨辰等人,琴室恢複了以往的清淨,他的作息還像以前一樣單一。
周六匆匆而來,張一葉前麵嚎得嗷嗷叫,臨到時間了卻脫不開身,被教練一車拉到省會,去參加當地高校的籃球聯賽了。
路榮行樂得清靜,悠哉地背著琴去老鼠街買燒餅和無糖蛋糕,後麵是給他家老太太帶的。
關捷姥姥的去世,在短時間內也影響了路榮行對自家奶奶的態度,他總覺得自己應該珍惜跟她相處的時光,但具體應該怎麼做,他剛剛才開始摸索。
2個小時候後他回到大院,在柵欄門下看見關捷蹲在牆角,正在用牙齒撕甘蔗皮。
這時甘蔗刮皮刀或許已經有了,但是還沒賣到鎮上來,要吃甘蔗大夥隻能用牙生啃。
關捷啃得還挺投入,根本沒發現買燒餅的老板回來了。
路榮行遠遠看見他啃完一圈後拿起鐮刀,對著甘蔗的頂端來了一下,他碰過的地方隨之落地。然後他將那一截掰下來,站起來拿去遞給了牆角的老太太。
離得有點遠,路榮行聽不見他們的說話聲,隻看得到自己的奶奶接過那截甘蔗,用指甲撕下一小條來,塞進嘴裡用乾癟的牙床的碾了碾,不知道是不是甜的過分,反正她笑出了滿臉的皺紋。
在年齡和相貌的催化下,那笑意說不上好看,但是近乎能給人一種幸福人生的錯覺。
路榮行看得感慨頓生,他在關照親人這方麵,從來都比不上關捷。
因為一起住了這麼多年,他每次送都會被拒絕,以至於他一直以為奶奶根本不愛吃甘蔗。可眼前的畫麵告訴路榮行,她其實隻是咬不動,但又不好意思再提更多的要求。
但是關捷看得出來,因為他在吃和分享吃的上很有心得。
放學後關捷去菜地裡挖地瓜,扒出來兩個鴨蛋大小的瓜,他覺得口感肯定是滿口渣,又將地瓜埋了回去。
埋完地瓜他看見了甘蔗,換上鐮刀砍了一根,準備試試味道。
天還沒冷,黃皮甘蔗上還沒掛霜,根據經驗應該不甜,但這根甘蔗比較早熟,甜度已經足夠了。
關捷忙完隔壁奶奶的那一小截,剛坐下來打算開啃,路榮行就出現在了他放平的視野裡,他沒有站起來,扳著甘蔗跟牙較勁地說:“你回來得正好,吃甘蔗不?”
路榮行走過來將燒餅和蛋糕放在椅子上,說:“燒餅冷了,你熱一下再吃,蛋糕拿去吃。”
關捷用手碰了一下塑料袋,餅果然已經冷了,但他還是挺開心,彎著腰湊過去聞了一下,鼻腔裡登時充滿了蒜和醬融合後的鹹香。
路榮行沒管他,先進屋裡放了琴,這才出來坐下,在關捷砍好的甘蔗上選了根最短的。
他對這種掉渣的作物興趣不大,吃兩節舌.頭就起泡,上手更多隻是為了響應一下氣氛。
關捷吐掉了嘴裡的渣,說:“街上搭了個棚子在賣東西,去看看嗎?”
路榮行稍微俯了下腰,慢悠悠地跟他對著啃:“賣什麼的?”
關捷搖頭,表示不知道,他也隻是路過羅記,聽批發部門口搓麻將的人說了一嘴。
反正也沒什麼事,路榮行就說去,不過他不會手裡黏答答地上街,於是在家門口啃完洗了手才出門。
棚子搭在菜市場對麵的那條短街上,用折疊鐵架和迷彩色的牛津布搭出了一個挺大的場子,裡頭擺著用貨架一排排地擺滿了工業零件,從配套螺杆到小型變壓器應有儘有。
關捷到了棚子跟前,看見架子上的廣告紙,這才反應過來,這個臨時賣場就是他那天送路榮行和張一葉上車的時候,在地上看見的跳樓大甩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