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關敏回來得最晚。
她回來這天傍晚, 大夥端著碗在門口邊吃邊聊,作為過來人,她問路榮行:“你們分科了嗎?”
“分了,”路榮行知道她要問什麼, 主動交代道, “我選的文科。”
他們班選文科的人挺少的, 錢園他們都填的理科,路榮行反正在座位附近沒找到同道中人。
李愛黎也不是很懂, 插話說:“我聽彆人說,文科以後好像不太好找工作。”
汪楊一副沒轍的樣子:“沒辦法,他的理科太差了, 管它好不好找, 先把大學考上了再說吧。”
而且這位爺選科也沒問她或路建新,自己悶聲乾大事地把表填了。
李愛黎一聽見“大學”這兩個字, 立刻跟著焦慮起來,附議道:“你說的也對, 先把眼前這關過了再說。我們家那個小的,語文英語差得一塌糊塗,他能考上個高中我就阿彌陀佛了。”
不被看好兩人組並肩坐在小馬紮上, 在扒飯的間隙裡相互看看,眼底都是憐愛的目光。
關捷沒什麼想說的,他那兩門主科就是差, 他五體投地地承認。
但路榮行對選科的見解和他媽不同。
他選文科不是因為自己理科不好, 而是因為相對來說, 他就是更擅長文科。
文科學起來並不容易,首先數學不能差,路榮行自己深受其害。
其次知識點也不是光靠死記硬背就行,因為政治它是一門玄學,有時候一道題的答案字數都夠半篇作文了,神奇的是老師就是不給分。
每門學科都有它的魅力和難處,等到有一天它們之間不再有高下之分,或許教育的時代才會真正來臨。
至於工作,路榮行目前沒有想那麼多,他隻能選自己更有把握的東西。
中考成績要到7月25前後才出來,離鍘刀落地還有20來天,關捷考慮不了那麼遠的事,這幾天滿腦子都是買什麼禮物。
他為此左思右想,還專門去鎮上的文具店禮品架上參謀了一番,回來發現路榮行這個人真是不容易滿足。
特彆愛吃的東西?好像沒有。
有什麼愛好吧?書已經送過了,琵琶更加不用想。
路榮行手頭這把是好些年前買的了,買回來那天關捷聽到汪楊嘀咕,說小孩玩的不用太好,一千多的夠用了。
被貧窮限製了想象力的關捷不知道一把真正的好琴,到底需要多少錢。
鞋吧彆人不缺,吃飯吧又略顯敷衍,並且留不下紀念,再說一個大男生,水晶娃娃音樂盒都不合適,關捷頭一次感覺送個禮物這麼費勁。
他騎車跑去問張一葉,結果這位大哥非常隨緣,告訴他說:“啊,禮物?我還沒買。買什麼?隨便買啊,火機、錢包、皮帶、psp,多了去了好不好?實在沒轍了就刮胡刀,你路哥馬上用得上了。”
關捷聽了一串,就覺得刮胡刀還靠譜一點,但是他記得路榮行好像沒長胡子。
10分鐘後他騎進大院,看見路榮行在自家過道上的涼席上睡午覺,背著牆側著身,完全是一個實地考察的最佳觀測角度。
於是關捷停好車,跑到隔壁堂屋的涼席旁邊蹲了下來,去看路榮行的上嘴皮子。
平時沒留意,加上路榮行又不是白的發光的那種奶油小生,關捷這會兒目標明確地去觀察,才在他嘴唇上方的皮膚上看見了一層比汗毛顏色稍微深一些的胡須。
但它們又不像關寬的那麼黑和粗,看起來仍然細軟,但是根據自己身上其他部位的經驗舉一反三,關捷覺得用不了多久,他的胡子就會變黑了。
關捷這會兒對他沒什麼非分之想,就沒覺得胡須絨毛性感或騷氣,隻想著張一葉還是靠譜的,反正有需求,那禮物就是刮胡刀了。
他有了主意,心裡就踏實了,撐著膝蓋就準備站起來。
誰知道路榮行戒備意識很強,在半夢半醒裡好像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在這瞬間突然醒了。
下一秒兩人四目相對,關捷心說他睡得可真輕,路榮行卻是憑空出現的他嚇了一跳,在涼席上現場表演了一個渾身一震。
震完他才醒透了,翻身躺平,抬手蓋住鼻子嘴那一塊的臉,半遮琵琶地打了個哈欠,嗓音沙啞又惱火地說:“你中午不去睡覺,蹲在我這兒乾什麼?”
禮物就要送得有驚喜,關捷不能說他是來觀察胡子的,隻好靈機一動,扯了個淡:“剛剛有個黃蜂在你臉上飛,我來保護一下你的容顏。”
路榮行拿開手,沒在周圍看見蜜蜂,懷疑地掃射了他幾秒,最後放平眉毛選擇做個相信世界非常美好的好人,懶散地說:“好吧,我替我那個根本沒有的容顏謝謝你。”
“還是有的,”關捷笑得轉身一屁股坐在了涼席上,反手抓著路榮行的小腿,強迫彆人把腿屈起來給他當靠背,“你是我們大院裡最帥的哥,有點信心會更帥的。快點,把腿豎起來,我靠一下。”
路榮行剛醒渾身沒勁,懶得給他當椅背,聞言把腿屈起來,在席尾給他讓了塊地方,順便在他背上踩了一腳:“靠屁,靠牆去。”
“牆太硬了,不舒服,”關捷蹲著站起來,挑三揀四地走了,“我回家睡覺去了。”
路榮行見狀又把腿伸直了,躺在那兒醞釀新一輪的瞌睡。
傍晚時路榮行把琴搬出來練,關捷獨自騎車上了趟街。
街上連個連鎖超市都沒有,專賣店更不用談,所以刮胡刀都是平價的雜牌,以手動居多,200塊錢能買一堆。關捷沒問到價錢合適的,感覺隻能改天去市裡看看了。
不過這事不太急,因為過幾天路榮行就出門了,暑假快結束了才會回來,他是7月27的生日,去年提前送了,今年關捷準備充裕一點,等他回來了再說。
接下來他過上了上午挖西瓜、下午吃雪糕的幸福生活。
7月一到,路榮行背上家夥旅遊去了,走前讓關捷出了成績給他打電話。
關捷心想要是考得太少,到時怎麼說得出口,不過還是點了頭。
隔壁沒人可找了之後,關捷起初無聊了幾天,不過很快他就找到了樂子,從姑父家搬回來一台插卡的小霸王,天天在家捶魂鬥羅。
有時關敏會來玩兩盤,但是技術太菜了,在賽道上死出了諸多花樣。
她跑不動自然說不好玩,關捷給她換成超級瑪麗,結果還是一樣慘淡,被仙人掌紮死、被烏龜撞死、自己掉溝裡摔死……
關捷冷眼在旁邊看她跺腳,突然感覺到了上天的公平,給了她一個好成績,就不會讓她會打遊戲。
屢敗屢戰的關敏最後扔了手柄,回房裡摘抄美文美句去了,關捷一個人打得很舒適。
隔天吳亦旻因為無聊,來家裡找他,兩個男生組上隊,一天到晚在屋裡草來靠去,既不文明又傷眼睛。
這樣過了十來天,李愛黎覺得不行,粗暴地抽掉接線,讓關寬騎摩托把小霸王送了回去。
關捷沒事乾,白天嫌熱不出門,晚上偶爾去吳亦旻家晃一晃,其他醒著的時間,看看電視、擺弄一下去年棚子的老板送的零件,大把地虛度時光。
7月20號半夜,關捷被熱醒了,開燈發現電扇不轉了,重新插線、旋鈕都沒用,隻好用蒲扇把自己扇著了。
第二天起來他跟李愛黎說電扇壞了,李愛黎忙著去上班,急匆匆地推著車出去了:“你拿去街上修一下,能修就修,不能修就買一個,錢放在老地方,你自己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