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裡夾著彆人的紙條,這個現象能說明什麼?
對於不同的人, 它必然能代表不同的動機。
3班有幾個女生, 有點上課傳紙條的癖好, 有一個月,路榮行的斜前方就坐著兩個。
他不清楚這兩人在傳什麼, 但看見其中一種女生將紙條都整理了起來, 全部夾在漢語字典裡。
她旁邊的男生問她攢這些廢紙乾什麼, 女同學說不乾什麼,她就是喜歡攢這些東西。
所以有人是收藏用,有人是隨手一夾, 夾完忘了,還有人是出於愛戀和珍惜,想要保留對方給予的零碎等等。
這個紙條在這裡出沒的真正的原因,肯定隻有關捷知道,但路榮行也有探究的自由。
他不是那種自我意識過剩,能從任何相關或無關的蛛絲馬跡上,立刻聯想到對方對他有意思的那種人。
一般得到桐桐, 或者4班班花的那種流露程度, 他才看得出來。
奈何關捷不僅不敢真誠地流露,還把自己藏得像個鵪鶉。
在路榮行這裡, 不存在什麼關捷是不是喜歡自己的糾結期,他隻有兩種立場, 喜歡, 或者不喜歡。
真正喜歡一個人, 其實難以完全藏住心意,尤其是關捷這種情緒的外露的人,他之所以能夠到現在還沒有暴露,完全是競賽恰到好處地給他當了擋箭牌。
化學占去了他大把的時間,異地又擋住了他的表情和眼神,所以路榮行唯一能感覺到關捷和自己仍然親近的點,也就隻有打電話了。
但是之前是一周通一次話,這次關捷雖然帶著手機,但路榮行的新裝備又還沒上線,還是單線等待的時間更多。
嚴格來說,路榮行還沒有遇到那個,能夠清晰明確察覺到關捷喜歡自己的瞬間。
所以眼下這個神出鬼沒的小紙條,帶給他最直接的衝擊還停留在意外層麵。
關捷明顯不是女同學,有收藏紙條的愛好,畢竟上次在菲利普課上傳的紙條,一下課,路榮行就看見他揉成紙團,假裝是個保齡球一樣扔進了垃圾桶。
這張居然還沒丟,又是尋常的留言,路榮行搞不懂他夾在這裡乾什麼。
他拿起來看了看,本來準備給關捷換到另一本不用的書裡去,可翻過來的時候,卻發現紙條背麵有個化學符號。
那應該是一個化學分子式,中間是K,I和兩個S以它為中心,對稱分布在它的12點、4點和8點鐘方向。
以路榮行止步在高一的化學水平,根本看不懂這是個什麼東西。
這張紙條原本就是在關捷的草稿紙上撕下來的一部分,路榮行當時寫也沒注意,背麵原先到底有沒有草稿。
他不能確定這個符號出現的時間點,也不懂它的含義,看完了隻能當成它一早就在,給關捷夾到高一的化學書裡去了。
關捷的桌上有盞台燈,這時路榮行如果開著它,就會發現這個符號的位置,正好在“行”字的背麵。
回到家裡,路榮行將關捷的兩本書放進他翻出來的數學教材裡,到主臥裡去找他媽。
汪楊聽他主動提出,想要給數學開個小灶,不知道有多心花怒放,直接靜了電視的音說:“我早就說給你找家教,你不乾,現在自己差得受不了吧?”
路榮行瞥了她一眼,心裡完全不是她說的那麼回事。
汪楊以為他的沉默就是默認,笑完正經了起來,一副商量的語氣:“找嘛,我跟你爸舉雙手支持,補課這個事你怎麼想的?是寒假再說,還是現在就開始?”
路榮行是個行動派:“就現在吧,我班上有個同學,之前一直在外麵補課,明天我找她問問,要是有合適的老師,下個星期六就過去上課。”
兒子勤奮媽媽放心,汪楊笑眯眯地說:“明天要我跟你一起去嗎?”
路榮行沒有做事帶媽的習慣:“不用了,媽,你再給我買個備用的琵琶吧,不用太好,能用就行,背來背去的不方便。”
路建新很早就說要給他再買一把,可惜市裡的琴行裡不賣琵琶,汪楊又不出遠門,沒得挑,隻好讓他硬背。
路榮行沒什麼怨言,汪楊一年推一年,直接推到了現在。
眼下聽他提起,汪楊陡然感覺自己有點不靠譜,立刻答應了。
稍後路榮行回到房裡,看見手機又想打電話,但考慮到關捷到了最需要專注的關鍵時期,沒去打擾他,隻將指南撈進手裡,翻開看起了學校。
同一時間,躺在六中鋪位上的關捷,想的卻是今天已經打了好幾個電話,次數用光了。
他不能一天到晚老想著找路榮行聊天,太黏人了不好,路榮行會發現不對勁的,而且電話打的雖然開心,但跟抽煙喝酒一樣,容易上癮。
這個夜裡,路榮行邁出了為愛學數學的第一步。
遠方的六中宿舍裡,關捷在狹窄的學校床鋪上翻來翻去,告誡完自己要有分寸之後,短時間內沒睡著,又聽著隔壁的打牌聲,琢磨起了明天要不要早起去跑步。
在冬令營結束之前的一個月又一星期,他想要保持住,自己剛從老家回來的那種清醒狀態。
睡前關捷總算說服了自己,鑽進被子裡,伸手從鋪位中間貼牆的地方摸到手機,蜷在自己捂出來的溫暖之中,定了個早上6點的振動鬨鐘。
翌日天還沒亮透,關捷被鬨鐘震出睡夢,賴了18分鐘的床,最後起床失敗,又睡著了。
然後直到8點出頭,他才被室友弄出的動靜吵醒,起來去吃了飯,回來拿包裝繩捆上書,大包小包地上了換地方的大客車。
大院這邊,路榮行也起得挺早,吃完早飯後拎上數學和指南,9點不到就回了學校。
他上車之後,挎著球包的張一葉才姍姍遲來。
已經高三的他們,不知不覺失去了很多的自由,體能訓練訓得張一葉每天死去活來,有點空閒就想攤著,導致過來約燒烤的次數暴跌。
他難得起了個“大早”,打算和路榮行一起去市裡下個館子,誰知道懶神突然勤快,讓他精準地撲了個空。
張一葉一邊往外走,一邊撥了他的電話,得知他趕著去找數學培訓,還以為他是考了個位數,受了大屈辱。
路榮行再不濟也考不了這麼低,讓他滾完,又跟他約了頓午飯。
打發掉張一葉,他給劉諳發了條短信,問她在哪個培訓機構補課,數學老師怎麼樣。
劉諳過了幾分鐘才回,發來的除了地址,還有一個她推薦的老師和電話。
路榮行回了條謝謝,從公交車上下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學校門口拉開的喜報。
[祝賀我校高二(1)班原金、高二(9)班關捷在全國化學奧林匹克競賽省隊選拔中取得優異成績]
這是關捷人生裡的第一張喜報,它在獵獵冬風裡嘩嘩作響,背著琴的路榮行站在馬路對麵,默默地抬頭看它。
從這一刻起,他和關捷之間的位置在無形的時光裡對調,關捷也是他仰望過,並且馬上要悄悄追逐的人了。
路榮行並不覺得低人一等,他喜歡這種感覺,他看上的人自帶閃光點。
——
11點多,關捷坐的客車進了科大的校門。
找到寢室放下行李,一行人立刻轉道去了教室,那裡已經有了一隊人,等他們坐好之後,老師介紹了一下情況,說他們將和隔壁省的代表一起培訓。
然後從老師介紹到學生,接著人手一張飯卡到位,組隊摸到食堂吃完飯,再回寢室去整理鋪位,躺了不到20分鐘,就抱著課本回了教室。
省隊的集訓自此正式開始。
為了表示對鄰省的尊重,第一節課是對方的領隊老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