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個事具體應該怎麼操作, 路榮行還沒來得及想,就被樓上兄弟的呐喊給打斷了。
他在上麵喊得聲嘶力竭:“王雯愷!我的愛!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真愉快,請你接受我的表白!”
關捷根據他的語音提示, 這才終於認全了他床單上的字。
路榮行也不由回過神, 旁觀起了表白界前輩的以身試法。
不得不說, 床單兄弟的字寫得沒什麼誠意, 但是文采不可小覷, 愣是把表白的話寫出了rap歌詞的味道。
然後他的吆喝功底也不賴,在樓上一刻不停地反複鬼嚎,很快就喊得樓上樓下就鼓勵和噓聲齊飛, 空氣裡洋溢著一陣撒歡和飛揚的氣息。
關捷受到感染, 忍不住和路榮行對視一笑, 心裡沒有緣由, 純粹是呼吸著空氣裡的快樂, 不由自主地覺得樂嗬。
路榮行的表白情懷卻被這老兄徹底破壞了。
因為隨著他的呐喊,更高層的樓上不斷有內褲、臭襪子和垃圾袋急速空降, 路榮行由此得出了一個要想牽手、此路不通的膚淺結論。
兩人看夠了熱鬨,趕在天上掉內褲的殊榮砸中自己之前, 從書海裡跋涉上了樓。
觸目所及到處都是垃圾, 讓都住在這棟樓裡的兩人忍不住捫心自問, 這麼多的垃圾,平時到底都塞在哪裡了。
幾分鐘後, 兩人抵達202, 發現屋裡堆得更誇張, 學生加上家長,擠得從門口看進去,屋裡全是晃動的人影。
路榮行是沒辦法,隻能進去了。
關捷看裡麵極度擁擠,跟進去打算幫忙,結果事沒乾多少,反而到處被人借過。
他發現根本沒有自己施展的空間,乾脆和路榮行說:“你先在這裡收,我去一趟教練那邊,把卷子發了再回來。”
路榮行下意識就想說好,不過話到嘴邊變卦了,摸出琴室的鑰匙遞給了他:“我這邊不用幫忙,你發完了就去對麵,幫我把琴背過來。”
關捷接過來,將鑰匙圈穿在食指上轉了兩圈:“好,鑰匙呢,要還嗎?”
路榮行想了下說:“詹主任不一定在學校,鑰匙今天先不還。”
關捷點著頭,側著身體從202裡穿了出去,從窗外一晃而過,不見了。
路榮行低頭繼續收拾。
他的東西不算太多,盆桶、暖水瓶之類的東西他覺得占手,全都沒打算要,又因為有車任性,書也不丟,拿包裝繩一股腦全紮上,以至於來得不早,卷鋪蓋卻比誰都快。
不過他背著回來太晚的鍋,總是沒能快過黃燦和何維笑。
這兩人都省了等車坐車的時間,差不多早他一個小時開始收拾,功成身退的進度更快。
黃燦先走,他背著大包小包,在今天突然逼仄起來的走道裡對何維笑和路榮行說:“暑假我肯定買手機了,到時候給你們打電話。”
兩人點頭目送他走了,不多時何維笑又來了,半錯著身,拉著路榮行的肩膀過來撞了一下,叮囑道:“有事沒事都常聯係,玩幾天了我招呼班上聚個餐,你大爺的彆不合群,不來啊。”
路榮行還不至於這麼孤僻,笑了下說:“來,隻要你彆三天兩頭要聚就行。”
“我吃飽了沒事乾啊,”何維笑嗤笑一聲,鬆開他往外走去。
路榮行看他邊走邊衝刺,跑到門口跳起來猛地捶了下門框,突然揚聲大笑:“墮落的日子兒啊,爸爸來接你了!”
他正牌的親爸就在他背後笑,似乎並不計較他的“未婚先孕”。
這位墮落的爸爸走了之後,路榮行又用了十來分鐘,將所有需要帶走的東西都碼在了光禿禿的鋪上。
現在萬事俱備,就差靳滕和關捷了。
路榮行先給距離更遠的靳滕打了個電話,得知那邊從市外堵進市裡,目測還得半小時以上才過得來。
“老師我這邊不急,還有一堆東西沒收,關捷去辦他的事了也沒回來,你路上慢一點,”路榮行撒完善意的謊言,在走廊外麵等了一會兒,沒見關捷回來,就又打了過去。
對麵接得很快,關捷說:“喂,你收完了嗎?”
路榮行聽他那邊很安靜,還以為他還在老明哥家裡:“收完了,你卷子還沒掃完嗎?”
關捷:“掃完了,琴我也背來了,我在學校裡,教學樓這邊,靳老師到了沒?”
“還沒,估計還有半個小時左右,”路榮行有點莫名其妙:“你到教學樓那邊乾什麼去了?”
關捷:“我跑出校門,才發現教練在教學樓,就過來用這邊的打印機了。我弄完了,你等會兒,我馬上過來。”
路榮行聽說他在教學樓,反正還有時間,就臨時決定去再看一眼,那間自己待了2年的教室。
“你先彆過來,”路榮行打定主意,立刻站了起來,“就待在那邊,我正好要去教室裡轉一圈,你在大廳裡等我一會兒。”
“我還在5樓,剛開始往下走,”關捷說,“我就在教室裡等你吧。”
這樣更好,路榮行答應完,切斷通訊下了樓。
今天大部分學生都走的興奮又倉促,路上不時也有散落的物品,從紙張到衣物都有。
路榮行出來後撿過一個本子和一個半滿的礦泉水瓶,後來見東西到處都是,自己橫豎掃不儘天下,就開始獨善其身,隻走自己的路了。
幾分鐘後他走進教學樓,大廳裡空無一人,隻有垃圾四處橫陳,有種剁個腳都能產生回音的空前靜謐。
一層裡的教室都沒開燈,不過室外的夕陽剛燒起來,日頭還剩一點斜照,西邊的教室就明顯比東邊亮堂。
路榮行走上三樓,瞟向教室的第一眼裡發現後門開著,但沒看見關捷。
他環顧了一眼大廳,還是沒看見人影,又逐漸靠近了幾步,才在視野和窗戶的變化角裡,隔著玻璃看見關捷彎著腰,在他的教室裡掃地。
高三(3)班就在西邊,澄黃色的光束從對麵掠進教室,關捷一個人在其中穿梭,有時身上映著光,有時光暈在他背後。
這個畫麵其實很普通,連臉都看不見,姿勢也未儘凹練,既不帥美也不酷炫,但它莫名戳中了路榮行心底那塊柔軟的所在。
高考已經結束了,大家或早或遲,都帶著迫不及待的心情離開了學校。
原來曾經有52個人,在這裡起早摸黑地生活了兩年,可到頭來,卻是關捷這樣一個,幾乎和3班無關的人在這裡做清潔。
而他之所以會願意多管這個“閒事”,路榮行忍不住自作多情,覺得應該和自己有點關係。
如果眼下打掃的人,換成班上任何一個同學,路榮行一定會對他或她好感度大增。
可惜關捷不是同學,所以路榮行意識裡浮起的不是好感,而是一種陌生又強烈的情不自禁。
其實關捷的毛病很多,他有點懶,也不太講究,不感興趣的事用驢來拉他都拉不動等等,更要命的是這些路榮行幾乎都知道。
以前路榮行曾在不同的時間和地點,用不同的嘴臉嫌棄過他這些小缺點。
但這一刻路榮行滿心眼裡都隻剩下一種印象,那就是這個人不算最好,也不是最差,他隻是剛剛好到,能夠占滿自己在愛情方麵的所有喜歡。
他很喜歡關捷,並且渴望得到回應。
這種心情在這一幕的刺激下,突然就被放大到了路榮行希望他下一刻就知道的程度。
說開的欲.望開始在腦內衝撞,路榮行什麼都沒來得及準備,沒寫情書,沒斟酌字句,更沒能選在一個足夠曖昧的時刻。
這使得他人生的初戀表白好像很倉促,除了一張嘴,什麼都沒有。
但路榮行心裡沒有退堂鼓,他心裡想說了,腳上就立刻朝教室走了過去,因為他的底氣和情書、禮物等東西無關,隻關乎一句話:關捷也喜歡他。
——
十分鐘之前,關捷沿著樓梯下來,站在大廳裡給蔣老師發了短信。
[蔣老師,卷子和草稿紙我掃描完發給您了。]
他到底是還小,不通人情世故,後麵連一句“請查收”都沒加,突兀地結束了溝通。
蔣老師平時比較忙,沒有立刻回複,關捷也不管,收起手機直接進了路榮行的教室,在二組最後一排的桌子上卸下了背上的琴盒。
高三因為6號晚上還在用教室,所以教室沒有作為高考的考場,桌椅緊密排布,還是當晚路榮行他們搬書離開後的樣子。
以前堆滿書的桌上全都空空蕩蕩,地上有些碎紙和食品包裝袋,看起來有點臟。
關捷這會兒還沒起打掃的心思,在教室裡無聊地團團亂轉。
他先是摸到路榮行的座位上,彎腰瞟了下鄰居的桌腔,發現桌麵和裡麵都乾乾淨淨,一星半點的小秘密都沒有,覺得這人真是老實成石頭,拍了兩下石頭的桌麵,溜溜達達地上了講台。
他在黑板上寫了一遍自己的大名,寫好歪頭欣賞了一下,覺得字真醜,立刻擦掉了。
擦完後關捷還沒過足老師癮,唰唰地寫了個紫杉醇的半合成路徑,沒幾分鐘就畫滿了半個黑板。
合成的過程裡,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好玩的東西,回頭看了下後門和外麵,沒看見路榮行的人,立刻放下心來,在剩下的半邊黑板上,寫了一行王八大的字母。
Lu Rg,Os At Nb。
暗戀有點像一場孤獨的遊戲,因為得不到被回應的樂趣,隻好想法設法地給自己找所有和那人相關的樂子,然後將它偽裝成隻有自己才懂的秘密。
關捷剛寫完的時候,還覺得自己真有才,可看了這行拚不起來的字母一會兒之後,又突然歎了口氣。
他的心思,他的愧疚以及他的白日夢,到底要藏到什麼時候去?
如果暑假路榮行還是去他姥爺家,那自己能看見他的時間,其實沒幾天了。